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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5:29 作者: 蘇遮目
    下班之後,李長河對於她帶病上班的工作態度給予了表揚,獎勵了一隻豬後腿。遲冬至拎著豬後腿回家後,倒床就睡。夜裡又發起了燒,起來吃藥的時候,聽見陽台有人走動。遲冬至幾顆藥片一起咽進肚裡,刮的嗓子眼兒發疼,順手抄起扔在廚房角落的擀麵杖,無聲無息的走過去。

    廚房跟陽台隔著一道雙重門,外面那道凍死了,站在陽台上是打不開的,只有在裡面把冰刨碎才能打開。遲冬至用擀麵杖敲敲門,等待動靜。只見窗子上被凍成冰棱花的玻璃幾下被人撓開,露出朱染一張臉,一邊比劃自己,一邊指門。

    遲冬至趕緊扔了擀麵杖,抄起菜刀,幾下把冰刨開,拉開陽台門把朱染拽進來,「你要死啊,你跑陽台上幹嘛,怎麼沒凍死你呢!」

    朱染穿的單薄,凍的真搓手,嘴唇都泛青了,「我敲門你不開,怕你出事,想爬上來從陽台進,陽台門還打不開,回頭想下去,又下不去了,凍死我了。」

    遲冬至簡直哭笑不得了,「我能出什麼事兒?再說你怎麼不打電話呢?」

    朱染一翻褲兜,「忘帶了。」他又恢復成了一隻被人掐住了喉嚨的小雞崽,低著頭玩手指頭,萎萎縮縮的站在牆角裝可憐,讓遲冬至恍然懷疑,喝醉酒把她得罪了個底朝天的朱染只是在她夢裡出現過。遲冬至歪了歪頭,「誰呀?誰說的以後再不登我家門兒了?」

    朱染學她也歪著頭,「我沒說過呀!」

    「那天喝多了說的,忘了?」

    朱染搖頭,「都忘了,好話賴話都忘了。」說完垂下眼看地面。遲冬至看他心虛的樣子心想:全都忘了?我操,信你我就是傻缺姐。

    朱染偷摸抬眼看她,眼睛精光錚亮,被遲冬至逮到眼神,靦腆露出單邊小虎牙一笑,全民無公害。

    遲冬至是氣不起來吼不出聲,想攤開來說又找不到著力點,只能裝假嚇唬他,「那好,我也全忘了,以後見面叫師傅,不能沒大沒小的。」說完就要回臥室,朱染果然小跑過來拉她,「別呀,我記得記得,你好歹給我個機會追求你吧。」

    他眼睛那麼黑那麼亮,從最裡面透著憧憬與快樂,一切好像都已預想成形,他怎麼追求她、感動她,經過多少努力化解她的猶豫和心裡的另一堵牆,最後肯定是幸福和相愛的。他想像著相愛後每一寸快樂,似乎只要她一點頭,他們就能手拉手全無障礙走到老。

    而這對她來說,絕對是一場沒必要面對的災難。遲冬至心說:嘿,孩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要貌沒貌要品沒品,要前程更是白日做夢,我輩分上是你長輩年齡是你老大姐,我們家八輩貧農我還離過婚。我們既不知底知根也不青梅竹馬,所以你看中我總得圖點什麼吧,可我又有什麼讓你圖的呢?你的家庭能接受我的家庭嗎?你的家庭能接受我嗎?這些你都考慮過嗎?

    遲冬至確定這一切朱染都沒有想過,他只是個孩子,頭腦一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失敗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重新再來,可失敗的後果誰來承擔?還不得是她來承擔,朱染他還沒有成熟到能扛下這一切。

    遲冬至承擔不起這一切,況且她不想,她不愛朱染,所以不值得她冒險。她對愛情上的一切都斤斤計較,梁夏末例外。

    「別傻了朱染,把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來吧,等以後找到對的人再拿出來,我不行。」

    「為什麼你不行?」

    「我不愛你。」

    她沒有廢話,直接切在重點上,把朱染的一肚子話全給壓了回去,說別的他都可以反駁,唯有這點,他反駁不了。

    朱染自我掙扎兼自我推銷,「你可以試試,我挺好的。」

    「可我不想試,我不想一點點把你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我不是沒有時間,更不是沒有耐心,我是沒有理由這麼做。」

    看著他眼裡小火苗一點點燃盡,遲冬至除了抱歉還是抱歉,可拖泥帶水實在不是她的風格。

    吃了藥,發了汗,遲冬至這一夜睡的很安穩,夜間感覺有人拿冷毛巾往她頭上敷,她知道是朱染,沒有特意醒來,懶的起床,對他也放心。第二天早上餐桌上擺著冒熱氣的白粥,遲冬至剛出臥室就看到朱染側著身子順牆角往門邊兒走,臉前還擋著報紙。

    「朱染你擋著臉幹嘛?」

    「你沒看到我,我沒來,沒招人煩,你別跟我生氣。」說完鑽出門走了。

    遲冬至立在原地又是一陣哭笑不得。

    這粥煮的啊,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吃,嚼在嘴裡跟嚼棉花套一樣,本來就沒什麼味口,喝了更是反胃的難受。看看時間所剩不多了,遲冬至終於找到可以光明正大浪費朱染心意的理由了,拎著包去上班,剛到樓下就接到梁夏末的電話。

    她想不接,又不能不接,那夜勉強稱為一夜情的事情發生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像是有一層薄薄的冰,用力一點就碎了,碎了之後會更近還是更遠,這都不好說。

    而他們可以鬧、可以掰,可以見了面後互相瞪,可讓王淑緊和薛平跟著為難就大大的不可以了。這是他們離婚後在兩位老人面前保證過的,當不成夫妻當親人,雖然他們背著人執行起來比較水,可面子功夫還是得做的。

    遲冬至長嘆一口氣接起電話,「餵?」

    「我那個……你病了?」

    「沒病,有什麼事兒?」

    「怎麼沒病,一聽聲音就聽出來了,到底怎麼了?」

    遲冬至沒好氣的說,「沒蓋被。」

    梁夏末想了好一會兒才哦了一聲,「去醫院沒?」

    遲冬至看看表,「你有事兒嗎?我要遲到了。」

    「你回頭,我就在你後邊。」

    遲冬至回頭,正看到街邊一輛車用吉普,梁夏末拉下車窗玻璃跟她擺手,遲冬至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

    「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梁夏末說,「不是不是,是我媽讓我代表她來看看你。」

    遲冬至沒吭聲,她不孝順,好久沒去看王淑賢了。

    「上車吧,我送你上班。」

    「晚上有時間嗎?我接你下班吧,我媽讓我接你回來過小年。」

    原來已經到小年了,遲冬至看著車窗外樹枝上沉甸甸的大雪,低頭默許。

    第四十二章

    行至半路,梁夏末把車停到路邊,話也沒留,蹦下車就往街對面走。遲冬至想喊他,又想起這人幹什麼事從來不顧別人感受,想走想留從來不講明白原因。梁夏末好像聽到她誹謗自己一樣,走了幾步又三蹦兩跳走回來,敲車窗示意讓她搖下來,急三火四的解釋,「就你愛吃的那什麼夾餡的麻花,就在街對面,以前老讓我給你買,有時候還買不到,這大早上肯定有,你等我去排號買幾根給你當早餐。」

    遲冬至看了一眼,皺眉,「怎麼開這麼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啊?」

    「一直在這兒啊,你光等著吃,又沒來過。」

    十來分鐘後梁夏末才回來,紙袋裡裝了四五根熱乎乎的麻花,凍的他一邊搓手一邊翻出一根往遲冬至嘴角遞,「趕緊吃,一會兒該涼了。」

    遲冬至咬了兩口,想起梁夏末的好,以前只覺得他不會關心人,更不會安慰人,買點什麼好吃的回來就扔給她,一句好聽的也不會說。現在想想,這大概是他的方式吧,記得小時候日子過的苦,吃回魚算是改善生活,梁夏末永遠把肚子上最好吃的兩條先夾給她,自己啃魚頭,買新衣服也是,他不要他的那份,他讓王淑賢給遲冬至買兩份,說她長的丑得多打扮,他長的帥就不用打扮了。心意是滿的,表現出來後就只剩一半了,就像現在,買了麻花給她當早餐,卻連口水都沒有。

    或許真像他說的那樣,他能想到的都做了,只是也就只能想到這些而已,多了沒有。遲冬至覺得梁夏末不懂事,其實她只要他能理解她的付出,可他壓根就不覺得她在付出,同樣,他也不覺得他對她的付出需要被理解。遲冬至覺得自己也不懂事,比梁夏末更惡劣,她不也是沒覺得梁夏末在對自己付出麼!卻看到自己有多委屈。他們半斤八兩,誰都不是省油的燈。

    話有些別嘴,可理是這麼個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

    遲冬至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下午匡偉打電話過來才恍然回過神來,是啊,還有這件事沒了結呢!

    趁中午午飯時間,她把匡偉約在警局附近一家比較安靜的小餐廳里。她對匡偉很是有些抱歉的,她自己倒是沒什麼,可人家是著急找老婆的,卻好死不死相親相到了戰友的前妻,浪費時間不說,以後再見梁夏末,真是想不尷尬都不行。

    不過匡偉既然鄭重要求見面說清楚,必然是沒有怨她,不然直接在電話里說明白多方便。

    遲冬至等了一小會兒,一杯茶水還沒有喝完,看到大玻璃窗外匡偉走過來,軍裝筆挺,倒是臉上帶著罕見的笑容。

    「點餐沒有?」

    「點了個套餐,你吃什麼?」

    「我吃什麼呢?」匡偉隨意翻著餐牌,翻了幾下擱置到一邊,「來份跟你一樣的吧。」

    遲冬至幫他點完之後,轉回頭看著他認真的說,「對不起。」

    匡偉愣了好大一會兒才有些想明白,不禁苦笑,「我以為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跟夏末的關係,那天回去紅旗告訴我了,所以……我不能。紅旗她也是為了我和夏末好,不希望我們因為這件事有隔閡。」

    「不關別人的事,這件事怪我,我應該早些說。」

    「這怎麼能怪你,你也不知道我認識夏末。」匡偉停了一會兒,說,「我是特種大隊的,前一陣夏末出國比賽就是跟我們隊員一起,是我親自挑中把他要過來的,相處了幾個月,我真心把他當朋友。」

    遲冬至咬著吸管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覺得抱歉,人家匡偉是無辜的。

    「哎,本來覺得挺好的,還以為總算碰到了。」匡偉微微靠在椅子上輕嘆,「碰到一個合適的人真的不容易。」

    遲冬至好笑,「我?我怎麼也不算最合適的吧。」

    「算啊,你很難得。」匡偉停頓一下,指著眼睛說,「眼睛,眼睛很乾淨很專注,眼神乾淨的人心靈都乾淨,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是壞人呢?!」

    遲冬至忍不住摸了摸眼睛,「很專注?倒是有不少人說我傻愣愣的,眼大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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