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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甘璐打尚修文手機,他已經轉入了秘書台。她猜他正在開會,一時無法可想,只得穩住心神,打開買回來的東西,開始準備晚飯。

    她拿出牛脯,先用刀背拍松,再切成均勻的小塊,下到鍋中煽炒到變色,加入調料與番茄沙司和切好的番茄,一起放入砂鍋里,大火燒開,再改成小火炯上。她正將西芹切成小段,身後響起賀靜宜的聲音,「剛才坐在那裡,我發現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完全無所事事地曬太陽了。」

    「無所事事大概不是jīng英的生活方式。太陽快落山了,抓緊時間繼續曬吧。」甘璐頭也不回地說,手上切菜的節奏絲毫不亂。

    「這邊安靜得……像世外桃源。你知道冶煉廠那裡亂成什麼樣了嗎?」賀靜宜並不等她回答,己經接著說了一下去,「當然你不用知道,你可以安心做一個快樂的主婦,對那些事不聞不問。」

    「冶煉廠的混亂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能解決的。我沒記錯的話,我的愚人天堂早被你嘲笑過了,不用今天特意追過來繼續吧?你直接去找修文談,比留在這裡看我做飯不是有意思得多嗎?」

    「你待在這裡不走,他怎麼可能跟我聯絡?」

    甘璐聳聳肩,「那我就無能為力了。」

    賀靜宜冷笑起來,「尚太太,你的確有點兒諷刺的天才。而且你選擇了一個最好的現身時間,放著工作不做跑來這邊,恰好堵住了我跟修文的談話,讓他沒法直接出手幫我。可是你得知道,我們有過很深的感qíng,他不會眼看著我被吳畏害到去坐牢。你就算在這裡待著不走,也肯定看不到那一天的。」

    「抱歉,我對你的去向沒你想像的那麼關心。我來這裡,可不是特意關注你是坐瑪莎拉蒂,還是坐牢。別墅的風景你應該看完了吧,太陽也落山了,我沒準備你的晚飯,所以,你現在告辭的話比較好。」

    「我們做一個jiāo易吧,尚太太。」

    甘璐放下菜刀,拿擦手巾擦一下手,回身看著她,笑了,「你知道我是當老師的,一般老師最怕碰到的就是冥頑不靈的學生,任你怎麼教化,說得舌燦蓮花,也是枉然。不過,一般來講,這種狀態會隨著叛逆期結束,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知道,原來老師說的話多少也是有道理的。至於賀小姐你這樣的談話對象,說實話,我以前沒碰到過。」

    賀靜宜似乎被觸怒了,可是又勉qiáng控制住自己,「聽我把話說完。請你儘快離開這裡,別gān涉修文的決定,讓他自行處理這件事。以後我再不會介入你們的生活。」

    「恐怕你沒權力對我提要求。」甘璐和顏悅色地說,「而且,我不會稀罕一個需要別人承諾不介入才能保持正常的生活。」

    「你對修文這麼肯定嗎?他只是經歷了太多事qíng,累了,想要一個穩定的家庭生活而已。你適時出現,得到了他。可是像他那樣的男人,你最好永遠也別指望擁有他的全部。」

    「我對感qíng這個東西,從來沒你那麼肯定,賀小姐。不過我堅信,哪怕得到了某個人的感qíng,也並不意味著一種占有,更不意味著從此就擁有了向某人予取予求、需索無度的權力。」

    賀靜宜森然說道:「別跟我布道,也別職業病發作,對我說教。你沒有經歷過那樣深的感qíng,不能理解我和修文之間的過去,我同qíng你。現在我們回到正題,你要什麼條件才肯離開這裡?」

    「你似乎熱衷於做jiāo易,賀小姐。你昨天要跟吳畏jiāo易,居然不想想,你能出的價錢,相對於他早晚有一天會繼承大筆股份的旭異算得了什麼。現在你又想跟我jiāo易,可是你出的條件打動不了我,我不認為你有跟我jiāo易的資本。不過沒關係,」甘璐笑了,「你也別急,我後天要上班明天肯定要回去,你可以盡qíng去跟修文jiāo易,看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結果。」

    暮色降臨,廚房內光線漸漸昏暗下來,天然氣灶上坐著的砂鍋發出輕微翻滾的聲音,火光映得立在旁邊的甘璐臉上明暗不定。賀靜宜能清楚看到,她目光平靜明澈,沒有任何波瀾。

    聽到甘璐明天就要離開,她本來該鬆一口氣,可是她的心底卻一緊。她從昨天晚上開始打尚修文的手機,一直到剛才,他都沒有接聽。她只能把這歸結於甘璐的到來。她安慰自己,尚修文有太太在身邊守著,當然不方便跟她聯絡。

    他肯定不會坐視她不理----她努力說服自己鎮定下來,然而內心的驚惶越來越大,她整晚失眠,在酒店房間裡踱來踱去,仿佛又陷入了幾年前父兄被捕、母親成天哭泣、求告無門的那種狀態之中。

    她想,只要甘璐離開就好辦了。

    然而,眼前這個女人含著笑意拒絕jiāo易,輕鬆地說肯定會離開,分明對於自己的先生已經有十足的把握。一股涼意從心底漫延開來,浸沒賀靜宜的全身----也許你期待的拯救根本只是一個虛幻,她猛然搖頭,不許自己繼續想下去。

    她沒來由地憎恨甘璐這個平靜的眼神,這個篤定的神態。她想跟自從與甘璐見第一面以來一樣,說點兒什麼、做點兒什麼,打破這女人的這份自信,往她平靜的心湖裡投下石塊,看漣漪擴散,看她的淡然出現fèng隙,這個過程曾給她莫名的滿足感。

    然而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達到這個目的。她全身繃得緊緊的,身體裡卻似乎有某個衝動在蠢動叫囂著,只想狠狠發泄出來。

    廚房裡氣氛驟然詭異起來,甘璐被她死死盯過來的、透著近乎瘋狂光芒的眼神嚇了一跳。正在這時,她擱在調理台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輕快的鈴音在瀰漫著莫名緊張感的安靜的室內盤旋,讓她的心更加收緊。賀靜宜似乎也吃了一驚,目光移向了她的手機。

    甘璐看著賀靜宜,暗自戒備。她頭也不回,慢慢伸手過去,摸到手機拿了起來,「餵?」

    「璐璐,是我,剛開完會,你給我打了電話嗎?」

    甘璐正正對著賀靜宜,努力保持著正常的語速,「打電話?哦對,就想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這就回來。飯做好了嗎?」尚修文的戶音透著輕鬆。

    甘璐眼睛一眨不眨,幾乎有點兒跟不上他的問題,「飯嗎?哦,還沒有。」

    「別急,等我回來,我最愛看你做飯的樣子。」

    「修文,」她叫他的名字,只見賀靜宜的瞳孔猛然收縮,她將聲音再放低一點兒,「賀小姐在這邊。」

    「她來gān什麼?」尚修文一怔。

    「大概是有事找你吧。」甘璐儘可能平靜地說,「她在這邊等你很久了。」

    賀靜宜一步跨過來,奪過手機,似乎要說什麼,卻只聽聽筒里傳來尚修文的聲音,「璐璐,別緊張,我馬上趕回來。」

    她一下bào怒了,狠狠將手機摔到地上,只聽一聲脆響,小小的手機在青石板上四分五裂。甘璐驚得後退一步,她卻bī了上來,啞聲笑道:「你怕了嗎,尚太太?」

    甘璐背靠著調理台,退無可退了。她努力抑制著內心的恐懼,「賀小姐,請冷靜----」

    賀靜宜冷笑,「做jiāo易才需要冷靜,你不是說我甚至沒有跟你jiāo易的資本嗎?」

    「修文馬上快回來了,你可以好好跟他談。我已經說過了,我一向不介入他的公事,更不會gān擾他的決定。」

    聽到尚修文的名字,似乎多少喚回了賀靜宜的理智。甘璐平和的聲音也讓她繃得緊緊的身體一點點鬆弛了下來,慢慢恢復了正常。剛才那一陣鬱積於心的qíng緒似乎耗盡了她的力氣,她伸手扶住了身邊的調理台。這時她的手機也響了起來,她機械地拿出來接聽。甘璐緊張地看著她,只見她一下挺直了身體,凝神細聽著,「陳董事長也在那邊嗎?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隔了一會兒,她神色一變,「好的,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廚房。過了一會兒,甘璐聽到發動汽車的聲音,頓時鬆了一口氣。她一時沒心qíng再做其他菜,便關掉氣灶,坐到調理台邊的吧椅上,用手撐住頭,只覺得心跳得激烈,手心竟然沁出了一點兒冷汗。

    沒等她鬆弛下來,一聲聲銳利的喇叭聲劃破寂靜從大門那裡傳了過來。她驚得一抖,隨即才醒悟,忙跑到客廳,按了開啟大門的按鍵,從可視對講的監控屏幕上看著賀靜宜的車開出去,趕緊關閉了大門。

    手機突然中斷通話,再打過去,怎麼也打不通。賀靜宜突然出現在別墅,尚修文聯想到電話里甘璐的聲音完全不同於平時,他沒法保持鎮定了,匆匆開車急速往回趕。

    在拐向風景區入口的路上,他老遠便看到一輛紅色瑪莎拉蒂橫在路中間。殘陽半沉入遠方的群山,晚段絢爛如血,暮靄沉沉之下,賀娜宜抱看雙臂倚車而立,那是一道曼妙的曲線。他只能減速,將車停到離她不遠的地方,走了下來。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也沒發生。」

    「賀小姐----」

    「叫我靜宜,修文。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請叫我靜宜,和我們剛認識時一樣。」賀靜宜輕聲說。

    「我們不是剛認識了,靜宜。」

    賀靜宜臉色蒼白里,一陣失神,「對,人生哪得只如初見。我們兜兜轉轉,站到這裡,你是別人的丈夫,我是那個害你母親仕途失意、父親早逝、公司倒閉的前女友。我再怎麼想留住你,也是徒勞了。」

    「留不住的,就放手好了。不要為難自己,也不要為難別人。」

    「可是命運一直為難我,誰來讓命運放過我。」賀靜宜聲音沙啞地說。

    「命運不會假手你來gān擾別人的生活,更不會假手你去用行賄這種手段決定冶煉廠近三千名職工的去向。靜宜,別把一切推到命運頭上。」

    「那麼就是說我自作孽不可活了?」

    尚修文平靜地說:「每個成年人都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對自己負責很久了,修文,你想像不到我經歷的生活。那一段過去,只有你家付出的叫代價嗎?我父親死了,哥哥坐牢到明年才可能出獄,媽媽只會哭,哭得眼睛快瞎了。我要不想被bī瘋,就只好狠下心來離開。我甚至沒有大學畢業文憑,到處碰壁,做所有能找到的工作,寄錢回家,直到碰到陳華。」

    「我從來沒去做這種比較:誰更慘一些,誰的犧牲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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