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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聶謙長久地沉默著,重新開口時,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你說得沒錯,在這件事上,我確實缺乏一點兒平常心,所以很容易就被觸怒了。」
「我們這樣出身普通家境的人,自尊心稍qiáng一些,大概都會下意識有一點兒狷介。我媽時常諷刺我,我也覺得自己很可笑。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不是一樣得放棄一直的堅持,登門找秦總幫忙嗎?」
聶謙微微笑了,「我永遠記得你十七歲時的那份倔犟,就算開口求人,也不肯輸了氣勢。」
憶及往事,甘璐也笑了,「我不過是仗著我媽對我負疚罷了。還是那個時候好,想法單純,不管合不合理,都敢理直氣壯地開口。到了現在,再沒那份坦然了。」
「你跟秦總開的這個口並不至於為難他,也不算非分請求,何必認為自己姿態難看了?」
「難不難看不好說啊,起碼芝芝不會覺得我的姿態好看。」甘璐搖搖頭,「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在拿自己舉例安慰我嗎?璐璐,你總是這麼善良,可是你竟然沒想到,我根本不介意別人的看法,我介意的是你會誤解我。」
「別這麼說。」甘璐衝口而出,帶著幾分緊張,隨即努力放緩語氣,「我的意思是……」
「得了,不用解釋了。你是別人的太太,不希望我把你當成做出選擇的前提,我能理解,可是我也不希望你看錯我做出選擇的動機。秦總跟我提出建議時,肯定的是我做出的成績,談到的是他公司的遠景規劃,完全沒提到他女兒。我想他對芝芝心血來cháo的了解要比我深得多,至於我,我對秦小姐沒有感覺。」
甘璐頓時無言以對。
「這次回來工作,我有自己的考慮,不過,也的確想看看你現在生活得怎麼樣,本來這些話我預備誰也不說,由得它爛在心底的,可是重新看到你,就實在忍不住想讓你知道。」
「別說了,聶謙。」甘璐努力鎮定下來,「你剛批評過我,事事放在心底的習慣不好,其實你把太多事qíng放在心底了。我們年輕時候的事,只是一段回憶,沒必要沉浸其中。」
「你認為我是一味沉浸於過去的那種人嗎?」聶謙揚眉看著她,「你不用緊張,璐璐,我不是在對你表白。我不是qíng聖,沒有成天掛念你,我甚至不知道我這樣算不算仍然愛著你,只是目前沒有人能讓我有從前對著你的感覺,我也不確定以後會不會有。」
「如果你肯放開懷抱愛一個人,你當然能找到合適的女友。」
「什麼叫合適?是一見鍾qíng,還是興趣相投,或者再世俗實在一點兒----經濟條件相襯,能提供一個上升的跳板?」聶謙反問。
甘璐只是聳聳肩,「我說不好,我可真沒資格給別人當感qíng顧問。」
「在我二十歲時,我還能脫口而出,請求網絡那頭的女孩子當我女朋友。坦白講,我再找不回那種衝動了。工作能帶給我成就感,可是現在甚至憑自己努力的成功都不能讓我有從前的興奮。如果我願意接受一樁能帶來現實好處的婚姻,走捷逕取得成功,那麼一定是在我對憑自己能力能達到的高度悲觀了以後。至少眼下,我沒理由悲觀,我還願意保留自己心底的那個心動。」
「聶謙,你讓我很為難了。我早結了婚,坐這裡聽你講這些話都不合適,更不用說回應你。」
「本來這是我的秘密。不過昨天你明明看到了我,卻馬上上了計程車,我就知道,你以後會儘量迴避我,我只好直接對你講清楚。」聶謙淡淡地說,「當然,你不用覺得為難,我並不認為我把自己的感受講出來,你就有義務一定要回應我。」
甘璐心亂如麻,不能不想到自己的生活,「我們都別讓回憶成為秘密。人為地背負秘密過日子,那樣傷人又傷己。你只是太專注於工作,沒有時間去開始新的感qíng,才對過去有更深的感受。」
「你現在有老師的職業習慣了。」聶謙略帶一點兒挖苦的口氣說,「總試圖說服別人正確地生活。」
「誰能確定自己選擇的生活一定正確?」甘璐悵然放下手裡的咖啡杯,「聶謙,知道我曾經是你生活中特別的一部分,我很開心,這證明你並不是我從前想像的那樣,對我或者對感qíng都毫不在乎。可是過去的事只能放在過去。我希望你放開懷抱去愛一個人,信任她,依賴她,讓她分享你的喜悅,分擔你的孤獨,生活才算完整。」
聶謙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再不會拿我的心事來打攪你。不早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chapter22接受你給的一切
要有多少個喜歡,一點點累積,才會轉換成一個相守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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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璐懶洋洋地拖著步子出了電梯,拿鑰匙開門,手向左邊一按,卻摸到了牆上,這才醒悟到,自己現在是站在馮以安家。她在這裡住了大半個多月,卻始終沒習慣進門開關的位置,回回都是如同回與尚修文、吳麗君同住的那個家一樣,先按一個空,然後才會重新按到開關上。
她突然不想動了,疲憊地靠到門上,合上眼睛想,難道要一直住在別人家,跟尚修文這樣不戰不和地僵持下去嗎?
她先給自己找的藉口是父親還在住院中,現在眼看甘博已經快出院了,尚修文還留在J市避不見面,她一方面鬆了一口氣,一方面卻不無苦澀地想到,長此以往,他們大概更難好好jiāo談了。
突然,她嗅到房間裡有一點兒淡淡的煙味,疑惑地睜開眼睛,適應了屋子裡的黑暗,隔了玄關看去,只見沙發上竟然隱約坐著一個人,更有一點暗紅一閃。她嚇得慌忙抬手,同時按下那個開關面板上的四個開關,整個相連著的客廳、餐廳里的水晶吊燈、枝形餐桌燈、四周的she燈同時大放光明,尚修文赫然出現在她面前。
他正仰靠在沙發上,手指間夾了一支燃剩一半的香菸,眼睛因為突如其來的qiáng光刺激而微微眯起,面無表qíng地看著她。
甘璐驚魂初定,連忙關了多餘的燈,「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半個小時以前。」他簡潔地回答,將香菸掐滅在菸灰缸內,那裡面已經有三個菸蒂了,「你去哪兒了,怎麼不拿手機?」
甘璐接到聶謙電話後,只穿了外套,拿了鑰匙下樓,連筆記本電腦都沒關。「我沒走遠。你吃過飯沒有?」
她知道從J市開車回來大概得四個小時,他這個時間回來,恐怕不大可能停在高速公路服務區吃那種糟糕的快餐,果然他搖了搖頭。
甘璐脫了外套,「我去給你做點兒吃的吧。」
尚修文沒有做聲,她也不等他回答便走進了廚房。最近她吃得很潦糙,除了喝陸慧寧不時送過來的湯以外,都是隨便煮點兒麵條對付過去,再吃點兒水果算是補充了維生素。
好在冰箱裡還有昨天剩下的一半烏jī湯,她拿出來煮開下進麵條,再擇洗了一點兒青菜放進去,很快煮好端出來放到餐桌上,「你吃吧,我去書房寫論文。」
甘璐的論文有個gān巴巴的標題----「對於高中歷史課改的幾點思索與淺見」。她收斂心神,繼續查找著資料,總算理清了一點兒思路,寫出提綱,開了一個頭。她這才算長吁了一口氣,仰靠到椅背上,合上雙眼小憩。
突然一雙手擱到她肩上,替她按摩著肩膀。她吃了一驚,睜開眼睛,尚修文正俯視著她。兩人視線碰到一處,他輕聲說:「放鬆。」
她垂下眼帘,按照他的話放鬆身體。他們曾經多次相互按摩,清楚地知道彼此身體最容易緊張疲勞的部位。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從她的後頸處一路下來,到了她因為長期板書的緣故而時常酸痛的右邊肩臂相連處,停留在那裡反覆輕輕揉捏著,她不由自主低低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尚修文的手指突然停住,然後由揉捏變成了摩挲。隔著薄薄一件毛衣,她的肩頭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他的手慢慢滑到她頸上,一點點描摹著她頸項到下頜的曲線。他指腹上的薄繭接觸到她的皮膚,她突然意識到,她對這個接觸如此敏感,幾乎是屏住呼吸等待他的手指繼續游移到其他地方。
她早已經熟悉她的接觸,這個接觸幾乎喚起了婚姻中累積起來的所有身體記憶。他曾經用雙唇、用手指無數次愛撫過她,那樣親密無間而充滿熱qíng。
這段時間的疏離一經打破,她的體內仿佛燃起隱秘的火焰,燒灼得帶來隱隱痛楚。她近乎饑渴地想要靠近他,將自己jiāo付到他的懷抱中,讓他撫慰這個疼痛。
這個念頭嚇到了她,她驀地站起來,啞聲說:「我累了,先去洗澡。」
甘璐沖入主臥浴室,反手關上門,雙手抱住自己,禁不住瑟瑟發抖。竟然如此輕易地重新臣服於他的誘惑,渴望他的擁抱,這讓她有種莫名的恐懼。
她站進淋浴間,將淋浴蓮蓬的水龍頭調到最大。帶點灼熱的水流沖刷下來,順著她的身體流淌下去。她的手指游移,隨著水流撫過,停留在腹部。這差不多是自從知道懷孕、流產直到今天,她第一次長久地撫摸這個部位。
她低頭凝視著自己的腹部,在她的手指下,那裡平坦一如從前。然而她清楚地知道,不管是她的身體,還是她與尚修文的關係,都不復從前。她以前從來不認為男女之間是一種要分出勝負高下的關係,並不覺得臣服於尚修文的魅力之下有什麼委屈,可是她怎麼可能在現在仍然允許自己忽視所有的問題,與他做一個純粹ròu體的妥協。
從那個失去的孩子,一直想到他們之間接近百孔千瘡的婚姻,她心底一陣發冷,因他的撫摸而生起的qíngyù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儘管水溫已經被她調節得偏高,沖刷得皮膚泛紅,有些微的疼痛感,她仍然止不住覺得一陣空虛寒冷漫延開來。她再度用雙臂jiāo抱住自己的身體,仰頭對著水流,迷茫地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尚修文突然開門而入,一把拉開淋浴房的玻璃門,伸手關掉水龍頭,拉她出來,拿過浴巾替她擦拭著身體。
「你gān什麼?」她本能地抗議著。
尚修文聲音平靜,手上動作卻絲毫不見遲緩,「我來敲了兩次門,你都沒回應。你已經在浴室沖了大半個鐘頭,再蒸下去,肯定會暈倒。」
的確,淋浴房內蒸汽蒸騰瀰漫到她呼吸都有些困難了,然而luǒ裎在他面前,她更有恐懼感。眼前這個男人熟知她身體的每一處曲線起伏,清楚她在他熱qíng下的每一個可能反應,在他面前,她根本沒秘密可言。她只覺得自己在他的視線下無所遁形,所有隱秘都危險地袒露著,卻做不到逃避掩飾。她在他的手中控制不住地戰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