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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伍醫生走後,王阿姨倒略微不放心,「這麼年輕,能做好手術嗎?」
甘璐寬慰她,「這只是一個小手術。邱教授也說了,伍醫生看著年輕,可人家是博士,在外科是業務jīng英,您別cao心。」
話是這麼說,等簽了手術通知書,和王阿姨一起坐在手術室外,甘璐仍然是忐忑不安的,根本沒心qíng看書打發時間。
王阿姨突然推一下她,示意她看左邊。
甘璐轉頭一看,那邊走來一行近二十餘人,還有記者隨行拍照、攝像,她婆婆吳麗君赫然也在其中。走在居中位置的男人五十來歲,看上去氣度不凡,顯然是位領導,旁邊有位穿白袍的中年人正不停說著什麼。
他們越走越近,可以聽見那人說道:「……現在開放病chuáng已經達到三千張,每年門診量超過二百萬人次,住院量在七萬人次以上,手術台量接近五萬台次。年輕醫生成長很快,很多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今天進行的幾台手術,都是由我們院自行培養的博士主刀。」
吳麗君也看到甘璐,但目光只一掃而過,含笑說道:「市中心醫院這兩年取得的成績很不錯,我們下一步的想法是加qiáng省內醫院之間的jiāo流,充分利用市中心醫院的一級、二級學科博士點和博士後流動站,帶動相對薄弱醫院的人才培養工作。」
那領導模樣的男人微微點頭,「吳廳長這個設想不錯,促進醫療資源合理配置,是擺在各地衛生系統面前很急迫的工作……」
這一行人漸漸走遠,王阿姨悄聲說:「你婆婆真有氣派啊。」
甘璐承認,吳麗君過於嚴謹的舉止在家裡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有幾分不近人qíng的冷漠,然而在這種場合,卻的確莊重得體,十分氣派。
這台手術持續的時間並不算長,但甘博從全麻狀態中清醒過來比一般人用的時間多,直到接近下午一點,他才被推出觀察室。伍醫生告訴甘璐,手術很成功,度過監護期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消除腹水治療。
甘博上著心電監護,輸著液睡著了,看上去神態還算安詳。甘璐與王阿姨都大大鬆了一口氣。這時尚修文再次打來電話詢問qíng況,「璐璐,對不起,我這邊會還沒有開完,一結束我馬上過來。」
「你不用急了,爸爸現在應該沒事了。」
放下電話,甘璐讓王阿姨先回去,「您回家休息一下。在醫院待了這麼多天,順便看看孫子。我今天反正請了一天假,您明天早上來替換我就可以了。」
王阿姨笑道:「那就不用了,我晚上就過來。你是有身孕的人,不能在醫院熬這麼久。」
甘璐也沒再說什麼,送王阿姨出去,然後將椅子搬到靠窗處看書。她最近心神煩亂。已經很多天沒有看小說了。從包里取出早上放進去的書一看,是日本暢銷書作家東野圭吾的小說《惡意》,不禁一怔。
她看推理小說,看重的是層層遞進的縝密推理過程,其實並不喜歡日本推理小說中喜歡渲染的bào力、偏執、血腥的一面。買這本書,純粹是看了網上評價頗高。可是買來後,正值chūn節前,她當時掛念遠在巴西的尚修文,而且jīng神欠佳,拿起來看了十來頁,便擱到了一邊。
現在左右沒事,她還是翻開重新接著看起來。除了護士定時進來檢查輸液,觀察引流管外,病房裡十分安靜。
甘璐只看到不到三分之一處,兇手就已經落網,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案件已經被偵破,剩下的全是對犯罪動機的推導。她不禁意興索然,而且只得承認,以她現在的心境,大概還是少看一點兒如此沉重灰暗的文字比較好。
她放下書,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醫院內種了不少法國梧桐.\n此刻枝頭剛籠上一點兒淺淡的鵝huáng。昨晚她在自家樓下就注意到了這個,只是夜色下看得不夠真切。不知不覺中,寒冬真正成了過去,chūn天來得悄然而不經意。
她正出神,只聽身後的門被輕輕敲了一下,回頭一看,吳麗君站在門口。
「媽,您怎麼來了?」
吳麗君走進來,站在chuáng尾看看甘博,再拿起chuáng尾掛的護理登記表看看,「我陪部里領導過來檢查工作,剛送走他們,順路過來看看。qíng況還好吧?」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甘璐頓了一下,「謝謝媽媽費心了。」
吳麗君並沒客氣,打量一下她,「你臉色還是不好,自己要注意營養和休息。」
「謝謝媽,我會注意的。」
「住以安那裡到底不方便,還是搬回來住吧。」
以吳麗君的xing格、地位與處事,講出這種話,甘璐頓時覺得無法拒絕,只得說;「媽媽,我想等這陣子護理好爸爸再說。」
吳麗君點點頭,「修文這段時間會很忙,你別怪他沒有空照顧你。而且因為你這次流產,他心qíng十分不好,你也要體諒他一點兒。」
甘璐緊張地瞥一眼甘博,見他躺著一動不動,才鬆了口氣,小聲說:「媽,我知道。」
「修文一向對你是很認真的,我希望你不要過分計較他在旭昇的股份那件事qíng,畢竟並不是他有意隱瞞你什麼,也不是什麼原則xing的問題。」
甘璐只得「嗯」了一聲。
「我已經拿到胚胎組織病理檢查和染色體檢查報告,那個胎兒沒有什麼病理和遺傳方面的缺陷。」
甘璐直直地看著婆婆,不理解這話的意思,「什麼檢查?」
吳麗君繼續說道:「我讓醫院把你流掉的胚胎拿去化驗了。也就是說,這個孩子的流產不是因為先天因素。我推測應該跟你當時為你父親擔心、qíng緒緊張來回奔波有關係。你們都還年輕,你完全可以放心,只要注意身體,隔一段合適的時間以後再杯孕,一定能和修文有一個健康的孩子。」
甘璐臉色煞白,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這時,尚修文大步走進來,沉聲說:「媽,別說了。」
甘璐還來不及說什麼,躺在chuáng上的甘博突然聲音微弱地開了口,「璐璐,你流產了嗎?是怎麼回事?」
甘璐嚇了一跳,慌忙走到chuáng頭,勉qiáng笑道:「我沒事啦,爸爸。」
「什麼時候流產的?是不是因為我的病你累到了才會流產?」甘博看上去qíng緒十分激動,竟然掙扎著要坐起來。
尚修文一步跨過去按住了他,「爸爸,別激動,璐璐沒事,您別胡亂想。」
吳麗君沉聲說:「注意讓他不要壓到引流管。,
然而甘博似乎出現了bào躁qíng緒,只管盯著女兒,「璐璐,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甘璐眼圈紅了,qiáng忍著眼淚說:「爸爸,你好好躺著別動,小心傷口,我真的沒事啊。」
甘博完全沒理會她的話,只顧掙扎著。尚修文怕他更加用力,也不敢按得太緊。甘璐眼看著他腹部的引流管一下脫落開,帶著血的引流液流淌出來,嚇得大叫起來。吳麗君敏捷地走過來,推開她,按了chuáng頭的呼叫按鈕,同時穩住輸液架。
一會兒功夫,值班醫生和護士匆匆走進來,馬上請家屬退出去。再過了一會兒,邱明德教授也過來了。
甘璐緊張地盯著病房的門,吳麗君皺眉說:「引流管脫落並不難處理,只要沒有腹腔大範圍出血就不要緊。」
尚修文頭一次對他母親的專業與冷靜程度以及對他人qíng緒的漠視無可奈何了,沉聲道:「媽,您先回去吧。」
沒等吳麗君說什麼,甘璐先重重甩開了尚修文的手,「你們都請回吧。」
吳麗君倒有點兒詫異,「你這是什麼態度?」
甘璐氣得身體止不住有些顫抖。她努力控制自己的qíng緒,「對不起,媽媽,我爸爸這次住院開刀,我要謝謝您的關照。可是您有什麼必要在病房裡說那些話刺激他?」
「我怎麼知道你沒告訴他流產的事?肝硬化病人本來就很容易出現bào躁、多疑qíng緒,尤其你父親是酒jīng中毒引起的肝硬化,麻藥效力過後會出現躁狂反應是很正常的……」
「媽----」尚修文打斷吳麗君的話,「別說了。」
這時邱教授走了出來,對吳麗君說:「吳廳長,引流管重新cha上去了,看引流液的顏色,目前應該沒有腹腔大範圍出血。我們給病人用了少許鎮靜劑,他已經安靜下來了。本來這個手術一級護理夠了,不過看病人現在的qíng況,我覺得把他轉移進監護室,進行幾天二十四小時的特別專護比較好。」
吳麗君點點頭,「可以。」
護士隨即推來推車將甘博進行了轉移。甘璐一片茫然地看著這個忙碌的過程,不禁qíng急,「邱教授,我不能進去陪護嗎?」
邱教授安慰她,「你別擔心,監護室里安排了有經驗的護士做不間斷的護理,能更細緻地觀察病人的qíng況,採取有針對xing的措施。你如果不放心,晚上可以留在病房,有qíng況會隨時讓你知道。」
甘璐只得點頭說:「謝謝。」
「李書記,你們也應該注意病人治療過程中的心理護理,不是術前告知、談一下話就完了。」吳麗君淡淡地對隨後趕來的醫院李書記說。
李書記笑道:「吳廳長,我會跟專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安排專業的心理疏導,以利於病人康復和下一步治療。」
吳麗君走後,尚修文看著臉色蒼白的甘璐,再次握起了她的手,「你進去休息一會兒吧。」
這次甘璐沒有抗拒,隨他走進病房,躺到陪護chuáng上。尚修文在chuáng邊坐下,「我代我媽媽道歉,她是無心的。」
「請你也代我向媽媽道歉,我剛才態度……有些過分了。」
他們同時意識到,早上他們才剛剛承諾過,再也不要相互道歉。然而,他們現在看向彼此,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和無奈。
甘璐移開視線,看著天花板,聲音低低地說:「修文,不管你和媽媽是怎麼想的,有一點我必須說清楚----我從來不認為,我作為你妻子存在的意義就是給你生一個健康的孩子。」
「我從來沒那樣想過。有一句話我必須再說一次:我想和你生活下去,才想要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尚修文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然而那個孩子已經沒有了,成了實驗室里供化驗檢查用的一組胚胎組織,靜靜待在試管中供人分析。
想到吳麗君說的話,甘璐只得合上眼睛,不讓眼淚再度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