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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想喝酒的話,家裡有,不用喝這種烈酒。而且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喝酒合適嗎?」
甘璐小聲說:「我……只是想把它帶出去扔掉。」停了一下,她似乎想要解釋一般,訥訥地說,「留在家裡……不大好,爸爸回來又會喝的。」
尚修文不再說什麼,拿起酒瓶,扶上她出去。下樓後他先開了車門,示意她坐進去,然後走出十來米,將酒瓶扔進垃圾箱內,可是回頭一看,甘璐仍然站在原處,仰頭看著什麼出神。
「怎麼了?」
「沒什麼。」她坐進了車內。尚修文替她關上車門,從她剛才的角度看上去,那邊是一株粗大的法國梧桐,緊挨著她父親住的樓房,在錯huáng的路燈光下,樹枝伸展,投下斑駁光影,並沒什麼出奇之處。
尚修文發現,甘璐的飲酒來得雖然突然,酒量大概也不怎麼樣,但酒品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甘璐上車後,大概是酒後覺得燥熱,先將車窗搖下,三月初仍然帶著些許寒意的風撲面而來。尚修文瞥她一眼,按了他那邊門側的車窗控制按鈕,將車窗升上去,只留一條窄fèng,「小心感冒,而且喝酒後chuī風會頭痛。」
她也並無異議,蜷在車座上,一路上都沒說話,既沒有酒後欣快的絮叨,也沒有尋常可見的借酒放縱qíng緒起落。小小的車廂內十分安靜,午夜電台放著一檔音樂節目,男DJ磁xing的聲音一點兒不張揚,簡單地介紹著北歐音樂,然後便開始放音樂,車內只餘音樂聲在低低迴旋。
回到家後,甘璐徑直去了臥室,不一會兒,尚修文聽到主臥衛生間傳來隱約放水的聲音,想必她是去洗澡了。
再過一會兒,主臥門下透出的燈光熄滅,尚修文知道她上chuáng睡了。他去了廚房,從放在冰箱上的那包煙中抽出一支,仍然開天然氣灶點燃,然後走到陽台上。
甘璐大概是不想跟他談話,更不想面對他,才會去喝酒的。他只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一個滴酒不沾的女人,終於也去借酒逃避;她曾經與他那樣親密,現在突然迴避他到如此地步。他苦澀地想,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僵局要持續到什麼時候,該如何打破。
不要說以他現在的忙碌程度,沒法守在她身邊慢慢說服她,更重要的是,她仿佛突然對他的關心、他的表白完全免疫了,已經打定主意拒絕他----禮貌,可是堅決,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一支煙抽完,他進去,輕輕開門走進臥室。借著客廳投she過來的燈光,只見甘璐裹著被子,一動不動躺著,似乎已經睡著了,仍然是躺在大chuáng的右側。
以前慣常他躺的位置,如今空著。這段時間他獨自入睡,早就意識到,不管是在哪裡,只要上chuáng,他都會自覺躺到chuáng的左側。
他們同樣早已經習慣了與另一個人分享chuáng鋪,現在卻只能在孤獨中各自入睡。兩個人離得如此近,卻似乎隔著一道無形的鴻溝,無法跨越。
他輕輕關上門,臥室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甘璐睜開了眼睛,聽著外面大門砰的一聲關上,知道尚修文離開了。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鬆了一口氣。
以尚修文一直對她心事近乎了如指掌的體察,自然能清楚判斷出她的逃避。他從來不會支死纏爛打,選擇這樣靜靜離開,她毫不驚訝。
這個婚姻如果一直這樣,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酒意讓她的思維遲緩,想到這裡,頭便隱隱作痛起來。她只能告訴自己,等父親手術結束、身體好轉一點兒,再來考慮這件事不遲。
CHAPTER20
還是必須面對
(我從來不認為,我作為你妻子存在的意義就是給你生一個健康的孩子。)
甘博的手術排在上午九點,但甘璐怕他緊張,決定早點兒到醫院去陪他。她很早就起chuáng,匆匆洗漱,到底還是有些頭痛,不知是不是宿醉的後遺症。不過她一邊對著鏡子擦護膚品,一邊下了決心,酒這個東西,她是不用再碰了。收拾妥當後,她打開臥室的門,發現尚修文坐在客廳沙發上,不禁吃了一驚。
室內光線不太明亮,他微微仰靠著,似乎在閉目養神。從她這進而看過去,那是一個清朗而寂寥的側影。他睜開了眼睛,回過頭看著她,她一時竟然看不清他臉上的神qíng,呆立在原地。
尚修文站起了身。他的衣著十分正式,白色襯衫、藏青色西裝,打著領帶,襯得身材越發修長,「早上好。」
「早上好。」甘璐想,一對夫妻早上這樣彬彬有禮地相互問候,差不多有點燃秘滑稽意味。
不等她多想,尚修文指一下茶几,「我幫你拿了幾本書過來。今天爸爸做手術,可能時間會比較長,你拿一本去打發時間吧。」
甘璐不得不感謝他想得周到,走過去順手拿了一本書放入其包內,「我要走了。」
「我送你去取車吧。」
甘璐當然記得昨天被尚修文接回來,寶來還放在父親那邊,「不用麻煩你了,你今天不是要開會嗎?」
尚修文對她這個客氣只微微一笑。晨光之中,他嘴角上挑,眼睛微微眯起,表qíng有些苦惱,卻又帶著一點兒似乎毫不意外、無可奈何的認命,「璐璐,開會時間沒這麼早。取了車,我陪你一起先去醫院看看爸爸。」
甘璐迅速移開目光,「好,我們走吧。」
兩人下樓,坐上那輛雷克薩斯。時間還早,放眼望去,空氣中有薄薄一層霧氣流動,馬路上車輛稀少,清潔工人正在掃地,城市似乎還沒有徹底醒來。
到甘博樓下取了車,甘璐開著寶來跟在尚修文車後,這時她才注意到,他開的這輛黑色雷克薩斯LS460掛著J市的牌照,尾數是很打眼的三個8,正是吳昌智以前的座駕。難道他接了他舅舅的董事長位置,連車子也一併接收了不成?她馬上覺得自己還有心qíng這個好奇,未免有些無聊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開進醫院,將車停好。到了病房,甘博和王阿姨也早就起來了。甘博顯然很緊張,正將王阿姨支使得團團轉,看到他們兩人來了,王阿姨和逢救星,著實鬆了一口氣。
尚修文坐下,開始跟甘博聊天轉移他的注意力。
甘璐陪王阿姨一起出去吃早點,「您可別怪我爸,他這脾氣確實讓人受不了。」
王阿姨倒是早見怪不怪了,「你爸就是這xing格古怪自私點兒,其實人倒是不壞。」
甘璐只得承認,這個評價再客觀不過了。甘博當然不是什麼壞人,至少他對人沒有惡意,更不會去算計誰,多數時候甚至是他被人欺負算計了。只是他從來沒學會好好與人相處,更不懂得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也幸好王阿姨能包容他。
「等他這次出院了,我還是給您請個鐘點工做家務,您也別太累著了。」
王阿姨連連擺手,「不用了,璐璐。家裡統共兩個人,能有多少事讓我累著?再說了,我也是個勞碌命,苦點兒累點兒都沒什麼。」
甘璐苦笑,「讓您這麼受累,我覺得挺對不起您的。」
「這是什麼話。」王阿姨嗔怪道,「我跟你爸也這麼多年了,再怎麼著,也處出了感qíng,這個時候照顧他是應該的。他脾氣再壞,我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最好走在我後面。我是再不想眼看著誰走在我前面了。」
甘璐被這話打動了,眼睛止不住有了cháo濕之意,「您別這麼說,我聽了怪難受的。以後您和我爸都得好好注意身體,健健康康地活著。我一定照顧好你們。」
「你是有良心的孩子,有你這句話,我也放心了。」
甘璐給尚修文帶了早點上來,走到門口,聽到甘博正說著他百說不厭的紡織廠曾經的輝煌日子,「……那個時候,全廠百分之七十的工人都能分到房子,說起在紡織廠工作,別人都會羨慕你。廠子裡開訂貨會,都只寫一個大概的jiāo貨期,到了日子,要貨的人都得在旁邊的招待所住下,生怕貨被別家搶先提走。」
尚修文笑道:「那會兒您工作一定很忙。」
「是呀,全廠機器設備的維修調試都歸我管。雖然不用跟著一線工人三班倒,可是加班是常事。唉,那時就是沒照顧好璐璐,她才一點兒高,就得自己做飯。」
「她一向很能gān。」
「看著她嫁了你以後生活得這麼好,我很開心。修文,我知道我不會看錯人的。等我出院了,還可以和王阿姨一道給你們帶孩子,你們可以放心去工作。」
甘璐僵立在門口,只聽尚修文聲音平靜地說:「您好好把身體養好最重要了,不用cao心我們。」
「修文真是有耐心。」王阿姨笑道。甘璐和她一起走了進去。
「爸,您趕緊好好休息會兒,快到手術時間了。」
「我餓啊,璐璐。」甘博眼巴巴地看著她手裡的飯盒。
王阿姨說:「那是給修文帶的,你可不能吃。手術前得嚴格保持空腹。修文你出去吃吧,省得他看得眼饞。」
甘璐與尚修文坐到走廊長椅上,將飯盒打開遞給尚修文,裡面是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吃吧,一會兒還得去開會呢。」
醫院裡漸漸忙碌起來,醫生護士開始早上例行的查房,住院病人和家屬不停地在他們眼前走來走去。這實在不是一個讓人能安安心心吃早點的地方,尚修文只吃了幾個包子就停了下來。
甘璐看著他的側影,他顯得清瘦了不少。她遲疑一下,說:「謝謝你,爸爸看上去放鬆多了。」
尚修文回頭看著她,目光和從前一樣鎮定溫和。這段時間以來,兩人首次如此對視,沒有相互閃避。「璐璐,如果你為我做相同的事,我不會去不停道謝。因為你是我妻子,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依賴你,和你一起面對我們的生活。」
甘璐澀然一笑,沒有再去質疑他的信任,「昨天,我很抱歉……」
「我們也不要再相互道歉了,好嗎?」
她點點頭。當然,生活要繼續下去,道歉對於修補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太大.(辰央)
幫助。能有一個人坐在這裡,分擔她的擔子,就已經是莫大的安慰。
護士過來給甘博做術前的準備,尚修文看看手錶,「今天這個會是遠望商量對旭昇的下一步投資,我不能不去。不知道要開多長時間,有任何問題,你都馬上打我電話,我會趕過來的。」
「好。」
甘博的脾臟摘除手術由市中心醫院一位年輕的外科大夫伍醫生主刀。頭一天他來病房,與甘博、甘璐父女jiāo流過。他態度親切,用簡潔的語言解釋手術的必要xing與可能存在的風險,雖然長了略帶孩子氣的圓臉,可看上去gān練而具有專業人士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