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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尚修文開車趕到吳畏與他約好的灑店,兩人在頂樓酒吧碰面。吳畏先到那裡,面前放的已經是第三杯威士忌了。

    「你喝點兒什麼?」

    尚修文也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放在面前,卻並沒有去動。他打量著把酒當水喝的吳畏,「三哥,少喝一點兒。前幾天給你打電話,全跟我打哈哈。今天怎麼有空約我見面了?」

    吳畏襯衫領口敞開,樣子多少比從前來得潦倒。他放下酒杯,笑道:「我們兄弟之間感qíng一直不錯,我不見你,也是不想你為難。」

    尚修文接過來一看,是一份離婚協議書,顯然是由律師起糙,格式無可挑剔,用詞嚴謹而專業,密密麻麻列出財產分割條件。他一路看下來,其中一條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陳雨菲要求分得吳畏名下持有的百分之十旭昇股份的百分之八十。

    「看到了吧?她說她握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我是婚姻的過錯方。她只要股份,不要現金,而且聲稱馬上申請凍結我名下的股份jiāo易,一切未經她同意的私下轉讓都會被視為不合法。這一招肯定是老頭子教給她的,為了保住旭昇不被億鑫染指,他可真是挖空了心思,不惜鼓動兒子媳婦離婚。」

    尚修文不得不承認,吳昌智老謀深算,一生栽的唯一的跟頭也不過是在他兒子身上,他不可能當真把兒子送去坐牢,但也絕對不可能坐視吳畏胡來,倒的確存在吳畏說的這種可能xing,而且這一招也的確有效。

    他將協議書jiāo還給吳畏,冷冷地說:「以你gān的那些事,三嫂有一百個理由跟你離婚,何必要誰鼓動?舅舅為了保你,只能辭去董事長的位置,對你實在已經仁至義盡了。你還拿手裡的股份要挾他,說要賣給億鑫,你認為你的行為又算什麼呢?」

    吳畏狠狠瞪著他,「你少跟我說教,你一直減持股份,對旭昇沒想法,這個企業董事長的位置本來遲早是我的。如果不是他把我卡得死死的,弄得我手頭緊張,我何至於要出此下策?就算是那樣,明明可以隨便找個部門經理出面認下來,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倒是狠得下心來,直接把我推了出去。你現在是既得利益者了,當然說他仁至義盡。旭昇反正沒我的份兒了,他不仁在先,怎麼能怪我不義?」

    尚修文怒極反笑了,「三哥,你看著長了聰明面孔,腦袋裡裝的難道全是糨糊嗎?你到底有沒有好好想過,從有人告訴三嫂你跟李思碧的醜事起,你就根本一直在別人的掌握算計之中,不然三嫂怎麼可能知道你為那個女人花了多少錢、買了哪進而的房子、訂什麼牌子的車子?」

    「不是她找了人跟蹤我嗎?她做得出這種事。」

    「我問過三嫂,你做的事早就超出了她的容忍範圍,她的確打算找私家偵探拿證據了,不過還沒動手,就開始接到神秘電話,每次都是詳細報告你的行蹤、動向和出手。」

    吳畏吃驚不小,眯起眼睛思忖著。

    「至於這次遞jiāo到質監局的舉報材料就更加詳盡,連你跟小鋼廠之間的往來帳目都複印過去了。這種事,誰出頭承擔,都得替你進監獄裡去好好待上幾年,你覺得你能說動誰給你頂罪?」

    「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吳畏的聲音沒剛才那麼氣勢洶洶了。

    「旭昇不姓吳,不是舅舅的獨資企業,三哥。J市經委拿著百分十九的股份,另外還有幾個小股東,包括你岳父也是股東之一,他們每個人占的股份雖然都很少,可是和方方面面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你gān的這件事,既損害了企業的利益,也觸犯了股東的利益。舅舅和我能認下你造成的損失,可是人家有什麼理由默默咽下去,尤其還涉及國有資產?這次如果不是舅舅辭職,再忍痛出讓一部分股份給遠望,引進新的戰略投資,堅定大家的信心,你以為你能好好待在這裡喝酒?」

    吳畏啞口無言。

    「麻煩你再用腦子想一想,旭昇的董事會剛一開,馬上就有人找到你,出價要買你手上的股份,這中間的聯繫,你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吳畏抱頭考慮良久,咬牙切齒地說:「你是說賀靜宜那臭娘兒們在算計我嗎?可是我跟她無冤無仇,就算老頭子以前找過她,也是為了你。她是被你甩了,要恨也是恨你啊。」

    尚修文沉下臉來,「你越活越幼稚了吧,老三。利益之爭,你以為是武俠劇,一定要演上山學藝下山報仇嗎?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她代表億鑫而來,從收購鐵礦一直到圖謀兼併冶煉廠,可以說旭昇一直是她的目標。不過以前我的股份託管在舅舅名下,旭昇算得上股權高度集中,收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要做的就是尋找機會一步步拖垮旭昇,降低收購成本。現在遠望介入,股權分散了。難得你這麼配合,先是提供把柄給她,讓旭昇的銷售陷入停頓,然後又願意雙手把百分之十的股份送上去。」

    「那……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她拿到你的股份,下一步肯定是大肆宣揚,連吳家對旭昇都沒信心了,正在出讓股份套現,然後說服那幾個股東,收購他們的股份。如果順利的話,那麼億鑫最終會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取代遠望成為旭昇第一大股東,接下來說服J市經委轉讓持有的股份也不是不可能的。」

    吳畏徹底呆住了,良久才囁嚅著問:「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你自己去找舅舅是正經,看他怎麼給你台階下。」

    吳畏思前想後,「我那個老婆恐怕不會這麼容易放過我。」

    「三嫂說你一向什麼都敢做,可不見得什麼都敢當。不能不說,她還真是了解你,這件事誰也幫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尚修文將一口沒動的威士忌推到一邊,「我還有事,先走了。」

    尚修文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不要說億鑫對旭昇虎視眈眈,其志肯定不止吳畏的百分之十股份,他也絕對不願意在夫妻關係這麼緊張的時刻,還要如甘璐預言的那樣,與賀靜宜一起出席董事會。

    出酒店後他馬上打電話給吳昌智,簡單告訴他剛剛與吳畏碰面的qíng況。吳昌智顯然早有預料,只嘆一口氣,「父子之間弄成這樣,實在可悲。」

    「他肯回頭,總歸是好事。」

    「修文,現在難為了你。本來想抽身而去的人,陷進了這個複雜的爛攤子裡面。」

    「何必這麼說,舅舅?旭昇可不是爛攤子,如果不是看好它,億鑫又怎麼可能這麼大費周章。」

    「總之是我大意了,沒早聽你的勸告先下手收購冶煉廠,現在螳螂捕蟬,huáng雀在後,自己也成了別人的目標,弄得進退失據。我只能制住吳畏,然後把另幾個小股東安撫好,把億金擋在門外。」

    尚修文知道他的心qíng,只得寬慰他,畢竟qíng勢沒有惡化,眼前危機化解後,再來調整銷售,仍然有希望扳回局面。

    放下手機,尚修文不想讓甘璐久候,馬上開車回家,然而讓他吃驚的是,家裡空空如也。

    他連忙打甘璐的手機。鈴聲響了好一會兒,甘璐才接聽。

    「璐璐,你在哪兒?」

    「我……在哪兒?」甘璐機械地重複著,「在家裡呀。」

    尚修文好不驚愕,他從來沒聽見甘璐說話如此含糊,「璐璐,你怎麼了?」

    「沒怎麼啊。」甘璐努力聚集著注意力,可實在有些徒勞。她只覺得眼前一切都有點兒飄浮不定,坐在對面的聶謙似乎也在左右搖晃。

    「你到底在哪兒,璐璐?馬上告訴我,我來接你。」

    甘璐咯咯笑了,「聶謙,修文問,我們現在在哪兒?」

    聶慊哭笑不得地搖頭,只好拿過她手裡的手機,「尚先生你好,璐璐在她爸爸家。她喝了一點兒酒,好像……有點兒喝高了。」

    尚修文大急,「她酒jīng過敏,怎麼能喝酒?」

    聶謙似乎在尋找措辭,停頓一會兒,只輕聲一笑,「不用擔心,她沒喝多少,眼下沒有過敏症狀。」

    「請不要讓她再喝了,我馬上過來接她。」尚修文掛斷了電話。

    認識之初,尚修文的確沒將甘璐聲稱的酒jīng過敏當真,不願意隨便喝酒失態的女孩子用這個藉口太常見了。然而jiāo往密切以後,他發現甘璐的確在任何qíng況下都滴酒不沾,不管面前放的是清香撲鼻的低度數果子酒,還是一般女孩子很難拒絕的色彩斑斕的jī尾酒。

    可是現在甘璐不僅喝到了醺然的程度,而且是與聶謙在一起!

    他向來敏銳,在師大附中門口與聶謙不期而遇時,就察覺到甘璐介紹這個舊同學時,兩人的神態都多少有不尋常之處。後來他數次在不同場合遇到過聶謙,更確定了這一點。

    不過,當時他最多只是有趣地想,此人大概就是錢佳西曾勸甘璐放下的「舊人」了,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來,甘璐當然有權利擁有往事,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包括了無須事無巨細相互匯報。

    然而與聶謙最近一次在醫院碰面後,尚修文再沒辦法等閒視之了。

    在他與甘璐關係最岌岌可危的時刻,他不在妻子身邊。甘璐在碰到困難時,馬上選擇向聶謙求援,可見對他的信任程度。現在甘璐不僅在停車場以僵直的身體抗拒他的擁抱,而且拒絕回家,反而去跟聶謙一起喝酒。

    尚修文停好車後,大步上樓按響門鈴。來給他開門的是聶謙。他走進去,正看見甘璐靠在一側的沙發上,目光停留在他臉上,流露出一點兒驚奇、一點兒困惑,仿佛突然撞入她眼帘的是一個陌生的不速之客。尚修文幾乎被這個眼神刺痛了。

    聶謙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璐璐,我先走了,改天我去醫院看叔叔,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再見。」他禮貌地對尚修文點點頭,帶上門,揚長而去。

    尚修文走到甘璐身邊坐下,看看那瓶白酒和還剩一點兒酒的玻璃杯,再看向甘璐。她近日因失血而略顯蒼白的面孔泛著一點兒嫣紅,神態迷惘,眼睛裡霧氣蒙蒙,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不知什麼地方。

    「有沒有不舒服,璐璐?」

    甘璐並沒有醉到失去神志的地步,只是反應遲鈍了而已。她先是「唔」了一聲,隔了一會兒才搖頭,「對不起,我大概喝多了點兒。」

    「我們回去吧。」

    「回去?」她重複著,「哦,好。」她撐著沙發試著站起來。尚修文扶住她,替她拿上皮包。兩人正要向外走,她突然站住,回身去拿那瓶酒,手胡亂揮動一下,卻險些將酒瓶碰倒。尚修文眼疾手快,一把掛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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