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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媽媽來給我送湯,跟我說了。」甘璐淡淡的說。
「她代表億鑫,出價收購吳畏手裡的旭昇股份,據說吳畏已經初步答應了她,正在協商價格。吳畏現在待在本市,與家人避不見面。我打電話給他,他也一味推脫,不肯露面。舅舅氣得發瘋,可是完全沒法控制或者制止他,很可能這個收購會成為現實。賀靜宜打電話給我,約我見面,我只能去見她,了解她的下一步意圖。」
「不知道我能不能正確推斷出jīng英的思路:她想從另一個途徑加快兼併冶煉廠,她想打擊某些人,她圖謀控制旭昇,她想和你一起開董事會。」
甘璐一口氣說完,似笑非笑看著前方。這個近乎調笑的口氣當然比直接說「我對這些事沒有興趣」來得更出人意料,尚修文微微點頭,「徐了最後一點,其他基本沒錯。」
「我倒是覺得,最後一點可能最靠譜,不過管她呢。要談的就是這個嗎?」
「我明天得動身去J市,但是我不放心你。」
甘璐搖搖頭,「我沒事的。我有同事甚至有……做完手術的第二天就上班,我會休足醫生給的假期,不用擔心我。」
「現在的qíng況下,誰也沒辦法中途撒手。我既得對旭昇負責,也得對遠望的投資負責。這次,我不知道我必須在那邊待多久,只能一有時間就回來。」
「你上任伊始,接手局面這樣被動複雜的旭昇,大概是得過去待一段時間,不用急著趕回來。」
尚修文嘴角泛起一個苦笑,「璐璐,你很急著讓我走開嗎?」
「不,你去那兒,或者不去那兒,我都不會gān涉。你要是留下,我走開也可以。」
「孩子沒有了,你就覺得再沒有和我繼續下去的理由了,對嗎?」尚修文終於提到孩子,聲音低沉,含著隱隱的憤怒,「又或者,你覺得慶幸,你終於解脫了?」
「修文----」甘璐臉色煞白,銳利急促地叫一聲,手指緊緊抓住了自己的睡衣。停了好一會兒,她緊張端著的肩膀垮了下去,聲音低微,滿含著痛楚,「請你……不要這樣猜測我。」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良久,尚修文開口,「對不起,我不該說這話。」
甘璐的眼睛裡迅速泛起了cháo意,只能努力睜得大大地看著前方,「孩子的事,我很抱歉,修文。」
「該說抱歉的那個人是我,如果我留在這裡,不會發生這件事。」
「不,我雖然答應了你留下孩子,試著做一個合格的母親。可是我得承認,從知道有孩子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斷想……這次懷孕來得不是時候。你看,我真的根本不配當媽媽,所以才會失去孩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這麼想,璐璐。」
「我想的當然不止這個。孩子沒了,我……很痛,比你能想像到的要痛得多,那種感覺好像是身體的某個部分一下消失,而且清楚地知道,這個消失再也沒辦法追回了。我只能告訴自己: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這樣說的話,當然更是我應得的處罰。」
「你跟我不一樣,你一直是愛孩子的。孩子沒了,我並沒有得到你說的解脫。我只能想,一定是寶寶知道我動了不要它的念頭,所以它決定走了。說來說去,的確是我的罪孽。」甘璐神態漠然地說,仿佛剛剛做的並不是一個需要求得原諒的懺悔,而是一個自知有罪的人不打算再進行任何抗辯、甘心認罪了。這個姿態深深刺痛了尚修文。
「忘記這件事,璐璐,我們都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求你,別跟我說這話。」甘璐輕而堅決地打斷了他。
尚修文心底冰冷,「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徹底分居嗎?」
甘璐終於回過頭來,目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垂下了眼瞼,「有的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們不可能裝成沒事人。現在我們甚至沒法看著彼此說話了,修文,再待在一個屋檐下,大家都會很尷尬。不如分開,有機會各自好好想一想,接下來怎麼辦。」
尚修文沉默了好一陣子,「如果你存了這個念頭,我想我們只會離得越來越遠。」
「可是,我們從來就沒有真正接近過。」甘璐簡單地回答,站起了身,向臥室走去。
尚修文臨去J市前,將寶來留給了甘璐,「你又要上班,又要去照顧爸爸,開車會比較方便一點兒。」
甘璐沒有跟他客氣,接過了車鑰匙。她在休息了五天後,重新開始上班。病假條jiāo到學校,基本上大家都知道她流產了,看她的神態全都同qíng而體貼。也有老師想與她jiāo流心得寬慰她,但她都是客氣卻堅決地拒絕談論這個話題----當然,這個態度別人也能理解。
她上班以後,就說身體恢復了,請胡姐回去專心照顧吳麗君,再不用到她這邊來。每天下班後,她便開車去醫院探望父親。
甘博的病qíng已經確診,甘璐與邱明德教授長談了一次。為了讓王阿姨放心,她特意讓王阿姨也坐在旁邊聽著。
邱教授告訴她,「治療肝硬化,主要是控制各種併發症的產生。腹水是肝硬化的主要併發症,百分之七十五的肝硬化患者有腹水。眼下你父親的腹水屬於二級,腹水導致腹部中度的、對稱的膨隆,沒有感染形成肝腎綜合症,並不算嚴重,消化道出血也已經自行止住,現在主要得做消除腹水治療。等各種症狀初步消除後,先給他動手術,摘除他腫大、纖維化的脾臟,外加賁門周圍血管斷流術,緩解硬化xing門靜脈高壓,降低進一步出血的風險。病人必須臥chuáng休息,保持心態樂觀,飲食要限鹽低鈉,必要的話還得做治療xing腹腔穿刺。你和你父親都得有準備,這不是一個短期見療效的過程。」
甘璐鼓足勇氣問:「邱教授,我查過一些資料,很多都說肝硬化發展成肝癌的機率很高。像我父親這種qíng況,我不知道會不會……惡化?」
「的確存在這樣一個機率,但這個發展並不是必然的,你也沒必要提前擔心。目前的問題還是治療腹水,改善病人的生存質量,而且可以預防SBP(自發xing細菌xing腹膜炎)等嚴重併發症的發生。」
「如果做肝移植,是不是能最終解決這個問題?還有,我看到有些報導推薦gān細胞移植治療肝硬化,這種治療可行嗎?」
邱教授呵呵笑了,「看來你做了不少功課,現在病人和家屬查起資料來的勁頭實在叫人吃驚。我還碰到有病人一本正經跟我討論,單用螺內酯的劑量以什麼幅度添加比較好,加用呋塞米什麼時候開始比較好,他說起專業名詞的熟悉程度,連我帶的博士生都拜倒了。」
甘璐不禁臉紅,「邱教授,我知道我一知半解,問的問題既不專業又囉唆,恐怕醫生都很反感。」
「不,我贊成充分jiāo流,把qíng況了解清楚,對醫患雙方來講都是好事。」邱教授和藹地說,「所謂gān細胞移植,某些新聞報導chuī得很神奇,但眼下並沒有切實可靠的實驗數據支撐療效,也沒有成熟的論文發表,我個人對它存有相當的疑問。國際上公認,現在肝移植才是肝硬化腹水及其併發症的最終的有效治療手段,只是很難找到合適的供體。」
「邱教授,如果需要做移植手術,我是他的唯一真系親屬,我願意移植一部分肝臟給他。」
邱教授明顯有此意外,點點頭,「我說過了肝移植是最終手段,需要具備齊全明確的指證,腹水形成只被視為肝移植的指證之一。不過國內活體移植手術很多是父母捐出臟器給孩子,反過來倒比較少見,你有這樣的準備和決心很好。你父親的肝硬化是酒jīng中毒引起的,就檢查結果來看,腹水並不算很嚴重,只要配合治療,以後絕對禁酒,注意養生,應該可以不用走到那一步。」
出了邱教授的辦公室,王阿姨馬上說:「璐璐,你可千萬別去跟你爸爸說什麼割肝臟給他的事。你正懷著孕,一提這個,他馬上就得跟你急。他這個人蠻自私,向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不過疼你是沒話說的。」
甘璐遲疑一下,決定暫時還是不要告訴他們自己已經流產了,等甘博的脾臟摘除手術做完了再說,「王阿姨,您也聽邱教授說了,那是最終的解決辦法,爸爸的病qíng沒到那一步,現在要做的就是靜養,配合治療。我叫您過來聽,就是不想瞞著您。哪怕到了最壞的一步,爸爸都是有救的,您不用擔心。」
王阿姨點點頭,「你這孩子的孝心也是沒話說的,我那兒子要有你一半,我死都能閉眼了。你放心,你一向沒拿我當外人看,小尚臨出差前也來找過我,把治療費、你爸爸的飲食費用全安排好了,還硬塞給我一筆錢。我一定把這錢全用在你爸爸身上,照顧好他。你身子不方便,還得工作,不用經常過來了。」
話是這麼說,甘璐仍然堅持每天過來一趟,眼看著治療起了初步作用,甘博臉色轉好,不再那麼發黑,jīng神也略微恢復。只是他和王阿姨一閒聊,未免就會聊到她肚子裡那個已經不存在了的孩子,讓她十分苦惱。
這天甘博來了興致,引經據典說到給孩子取名。甘璐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手指緊緊抓住衣襟,幾乎再也不能qiáng迫自己聽下去了,只想拔腿跑開。
尚修文突然走進了病房,一眼看到妻子神態異常,伸手搭在她肩上,「怎麼了,璐璐?」
甘璐勉qiáng一笑,「沒什麼。」
甘博對尚修文說:「修文,璐璐懷孕了,你不能這麼出差在外,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啊。雖說有鐘點工做飯做家務,她也需要人陪著。」
尚修文眼底一片黯沉,嘴角卻帶著笑,「我知道,爸爸。我手頭的事最近就可以忙完,您放心,我一定會多陪璐璐的。」
兩人又略坐了一會兒,告辭出來。
「你不打算告訴爸爸嗎?」
「怎麼可能不說?」甘璐苦澀地笑,甘博也許迂腐,可不是傻子,她不可能一直瞞著他。而且這樣瞞下去,她自己也受不了,「他明天上午就要動脾臟摘除手術,等做完手術,qíng緒穩定一點兒了,我就告訴他。」
「明天上午手術嗎?我有一個會,開完了就到醫院來。」
「我已經請了假,你忙你的,不用特意過來了,這個手術並不算大。」
「璐璐,我們以後都要這樣客氣疏遠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