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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別把我的一切舉動都想像成居心叵測,璐璐。那些事確實都過去了,我只是不想讓你被往事困擾。」
「沒人能斬斷和過去的聯繫。坦白講,如果我們不是夫妻,我倒是能理解你。換了是我,我也不會主動跟人去告解的。不是人人都能擔當祖父的角色,做到無條件的體諒寬恕。」
「我沒資格向你要一個無條件的寬恕,哪怕你已經不信任我了,我也一樣得跟你說,璐璐,我和你結婚,是因為愛你。」
「以這種方式愛嗎?我可不感謝你選中了我。」她嘴角那個笑意來得越發慘澹苦澀。
「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你給我機會,我們來重新建立信任。」
「對不起,你一說到很長的時間,我就忍不住有點兒絕望了。」
甘璐這個蕭索的語氣讓尚修文一窒,「璐璐,你不可以這樣想。」
「我還能怎麼想?你第一次跟我說到要孩子的時候,我真的是很遲疑的。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準備好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個比我媽媽合格稱職的母親。克服這個遲疑,我需要下的決心比你想像的要大得多。」她惘然搖搖頭,似乎要把那些回憶從眼前揮去。
「這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做的決定,正是想永遠跟你在一起,我才渴望有一個我們的孩子。」
「我不想威脅你,可是我們現在這種qíng形,真保不齊會像我父母似的,成一對怨偶,那樣的話,對孩子並不公平。」
「我從來認為,一個人過什麼樣的生活,全靠自己去選擇去把握,你怎麼能斷言我們會重複別人的生活?」
「我沒你這份自信,尤其是現在。我才發現,我過的居然一直是被選擇的生活。你向生活妥協娶了我,現在又讓我向孩子妥協,跟你繼續下去。」不等尚修文反駁,甘璐輕輕地笑,「如果我下不了狠心不要孩子,似乎就沒得選擇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娶你只是因為……」
「別別,不用說那些話了。看清楚事實後還需要你來呵哄,可真就傻得沒救了。」甘璐仰頭看著他,臉上神qíng平靜如止水,「好吧,在沒有做最後決定以前,我不會再說拿孩子賭氣的話,請你也體諒我的心qíng,不要再來刺激我。」
尚修文握緊她的手,「璐璐,你這個判斷對我們兩年的婚姻生活來講,是很不公平的。」
「關於公平,我們不用多爭論了,沒什麼意思。」甘璐意興索然,垂頭看著地上長長的影子。「我現在只能盡力不去想這兩年的生活,不然除了景仰你以外,對自己簡直沒一點兒信心可言了。回去吧,我累了。」
他們往回走。尚修文仍然握著甘璐的手,掌心的溫度傳達到她的手上;她的肩頭抵著他的右臂;他們的身影被昏huáng路燈斜斜投she在前方,一高一低連在一起。
這與往常他們散步的qíng形並無二致。
然而,一切都不一樣了----甘璐能感到尚修文的手掌收緊,將她的手更緊地嵌入了他的掌握之中。那個力度足以讓她感到疼痛,她卻一聲不吭,任由他用力握著,仿佛這個疼痛能鎮住她心底不願意去正視的鈍痛。
chapter17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你的坦白來得不是時候,只能算是一份口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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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璐與尚修文的生活差不多恢復了常態----如果相敬如賓能算一種常態的話。
尚修文住在客臥,早上他會準時起chuáng,開車送甘璐先去吃早點,然後去學校,下午他提前到學校門口等她,接她回家。飯後她去書房,他在他的房間各自處理工作。到九點,他會送一杯牛奶到書房,看她喝下去,然後帶她一起下樓散步。到了十點半,他會提醒她早點兒休息。
這樣平靜到沉悶的生活持續了三天,甘璐卻覺得好像過去了三年之久。
她向來並不缺乏耐心,然而,現在她沒法跟任何人比拼耐心了。從早上的晨吐到站得略久就覺得疲乏的身體、坐下來就嗜睡的jīng神狀態,通通都在提醒她,那個胎兒正一天天在她身體內發育,慢慢成形,她並沒有多少時間為一個「最後的決定」患得患失。
更何況,她清楚地了解尚修文的耐心與意志。現在從認識的過程回想起來,她只得承認,她大概從來沒逃出過他的掌控。
這天中午,甘璐接到錢佳西的電話。
「喂,你們和好沒有?」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嗯」了一聲。
「這麼無jīng打采的gān什麼?得了,我早知道你老公一哄你,你准得就範。」
她禁不住苦笑,「你還真了解我這點兒出息,佳西。」
「誰讓你一向這麼講道理。這年頭,永遠是自私的人最qiáng悍。不過話說回來,結了婚,尤其還跟婆婆住一起,也就失去了無理取鬧的資本了,要把日子過下去,只好想到妥協。」
「很好很qiáng大,你現在的理論已經由戀愛擴展到婚姻,可以考慮去策劃個欄目普度眾生了。」
「能度得了自己就善莫大焉功德無量,還度眾生?」錢佳西哈哈一笑,「我最討厭在報紙上、電視上扮知心姐姐的那幫人了。哦,對了,除了我們的學姐羅音。最近她轉戰《城周刊》了,在那上面開的qíng感專欄倒真是值得一看,既犀利而有幽默感,又不一味毒舌刻薄,寫得很不錯。」
錢佳西曾見過羅音,相互攀談起來,居然是師大校友,自然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意。甘璐每天中午在學校看晚報,對羅音也有印象。她主持了很長時間的傾訴版,那種販賣普通人生活qíng感隱私的欄目,一度近乎泛濫於各種報紙,但羅音還是從中間脫穎而出。她筆觸大膽,卻從不用獵奇的手法寫狗血故事吸引眼球,敘述事實保持著不偏不倚的態度,尤其是講述後面的點評寫得言簡意賅,又不失溫qíng,十分jīng彩,在本地頗有一點兒名氣。
「你一向眼界高,什麼也入不了法眼,既然你都這麼推許她了,我回頭買來看看。」
「哎,再告訴你一件事兒,李思碧昨天若無其事地來台里銷假上班了。」
甘璐對這個消息並沒有什麼興趣,可是也不願意打消錢佳西八卦的興致,「她不可能永遠躲著不見人啊,那只會更顯得心虛,不如該做什麼做什麼。行走江湖,皮厚一點兒,才能刀槍不入,反正現在也不至於有記者追蹤她。」
錢佳西再度大笑,「話是這麼說,台里還是暫停了她的節目。網上熱點總在不停轉換,誰也別指望永遠占據大家的眼球。如果你表嫂願意放她一馬,她也許還能混過去;如果有人推波助瀾,她再怎麼裝沒事人,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消除這事兒的影響。」
甘璐想想吳畏闖出的大禍,已經不止是家庭內戰,還真不能斷定陳雨菲會怎麼發落他,更別提李思碧了,只得嘆口氣,「大家都自求多福好了。」
「哎,你現在說話越來越有正室妻子、大房太太的范兒了。」
甘璐被她說得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我得去食堂,改天找時間一起吃飯吧。」
跟錢佳西閒扯,甘璐向來放鬆,可是她卻提不起勇氣把自己的困境告訴好友。一個有著神秘過去與複雜感qíng經歷的老公,一個來得不適時的孩子,誰又能代她做出決定呢?
不過這樣閒聊,似乎也散去了一點兒心頭的鬱結。放下電話後,甘璐看看時間,連忙戴上臂章去學生食堂----今天正好又排到她值班巡視食堂風紀。
學生食堂鬧哄哄的程度堪比菜市場,甘璐沿走道隨便轉著,除了看到太嚴重的làng費和打鬧行為會出聲糾正外,並不怎麼管他們。她始終覺得師大附中的規章制度未免太過嚴格,而吃飯時還需要老師巡視,也未免太沒把學生的自覺自律放在眼裡了。
一圈還沒走完,她胃裡一陣翻騰,只得捂住嘴匆匆跑出食堂。她近幾日早上空腹必會覺得噁心,其他時間就不一定了。有時只是空氣中飄來的一個味道,或者看到一個形狀可疑的東西,就能弄得她起反應,láng狽奔開。
她迎面碰上江小琳,卻沒法說什麼,急急從她身邊奔過,跑進最近的行政樓里的洗手間。
等她漱口出來,回到學生食堂,發現江小琳正疾言厲色地訓斥一個沒吃完飯的女生,那女孩子端著餐盤一臉沮喪地聽著。甘璐瞥見她餐盤裡被扒拉的亂七八糟的飯菜,不免又有點兒泛噁心,只得趕快移開目光cha言道:「去,馬上坐那邊把飯吃完。」
那女孩子如逢大赦,趕緊乖乖走開。甘璐笑道:「江老師,怎麼沒去吃飯?」
「剛才就是找這個學生,告訴她參加數學競賽的事,一來就看到她準備把整盤的飯倒掉,實在太過分了。」
甘璐笑著搖頭,「沒辦法,不管採取什麼措施,làng費現象都沒能徹底制止。」
「走吧,這邊他們快吃完了,我們也去吃飯。我正好還有調課的事要跟你說一下。」
兩人進了旁邊的教工食堂,已經過了吃飯的尖峰時間,裡面只零落坐了幾個同事。她們分別買好飯,邊吃邊談著下周調課的安排。
甘璐剛把一塊牛腩放在口中,突然又覺得胃裡一陣上下翻騰。她只得匆匆說聲「對不起」,丟下餐盤再次疾步跑去洗手間。
回來時,她已經是食yù全無,卻發現江小琳吃完了飯,仍然坐在原處沒走,正在翻看一本雜誌----正是錢佳西才提到過的《城周刊》。
她奇怪一向風風火火來去的江小琳怎麼有這份閒心,想想剛才江小琳對學生的訓斥和自己的附和,實在不好意思不碰還剩大半盤的食物了,只得重新坐下,勉qiáng扒了一口飯往嘴裡塞著,一邊閒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朋友也跟我說起這份雜誌,說羅音的專欄很有意思。」
江小琳笑了,「是呀,她是我師大同學,當初我們住一個寢室,關係很不錯。」
「難道她也是學數學的?」
「她是中文系的。我們數學系女生少,當時都是跟別系的女生混住。不瞞你說,我昨天晚上去找過她,雜誌還是她送我的。」
去找朋友很平常,然而這個朋友主持著qíng感話題、傾訴專欄,她此刻特意說起,又似乎有點兒不尋常了。果然江小琳接著說:「我有實在決定不下來的問題。我想她見過的千奇百怪的qíng況應該很多,可是跟她一談,她告訴我,每個人的處境和要做的選擇都是獨一無二的,她能傾聽,可是絕少能給出具體的建議,更不可能幫人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