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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她不願當著馮以安的面與他爭執,只閉緊嘴唇不吭聲。

    馮以安卻顯然並沒任何探問究竟的意思,拿一串鑰匙遞過來,「你只管放心住,鑰匙全給你,我不會過來的。」

    甘璐仍然遲疑著,尚修文已經接了過去,「謝謝你,以安。」

    「修文,我們之間用得著客氣嗎?」馮以安笑道,轉向甘璐,「璐璐,明天上午旭昇有銷售會議,涉及今年全年銷售計劃的調整,十分重要,恐怕我們今天都得動身去J市。」

    「這話說得----」甘璐厭倦地說,「以安,你幾時見我擋過誰的路了?」

    尚修文苦笑一下,「行了以安,我先下去買點兒東西,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馮以安隨手揭開防塵白布,露出深棕色皮質沙發,「璐璐,你臉色不好,在這兒坐坐。我去物業看看這邊有沒有鐘點工,叫個人過來徹底收拾一下。」

    「以安,你先別忙。」甘璐坐下,「你跟我說實話,你早知道修文在旭昇裡面扮演的角色吧?」

    馮以安舉起了手,「天地良心,他從來沒跟我提起過。我也是看了報紙才知道旭昇董事長易人,當時一樣很意外。跟旭昇目前管銷售的魏總通過電話以後,我才了解得多一點兒。」

    甘璐知道他說的魏總是吳昌智的二女婿魏華生,她想,至少吳家人是早就知道的。她呆呆看著前方不做聲。

    「魏總告訴我,董事會開了很長時間的會,修文一直推辭,但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解決旭昇面臨的問題了。一方面,吳董事長得替他的寶貝兒子承擔一部分責任,不可能繼續待在那個位置上;另一方面,遠望的資本進入是有條件的,他要對遠望的股東負責。除了他,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總算不是我一個人在眾人的目光下當傻子。」甘璐自嘲地笑了。

    「璐璐,你為這件事不開心嗎?修文有他的考慮,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事前來不及和你商量,也不用生這麼大氣吧。」

    甘璐苦澀地說:「我不生氣,難道就真當一個意外驚喜接受下來嗎?」

    「也許他有他的苦衷。」

    「誰都有苦衷,真是苦衷的話,最好自己咽下去,不要指望別人可以無條件諒解。」

    馮以安顯然沒料到甘璐會冷冷講出這樣的話,怔了一下,「璐璐,你是他太太,不是別人,似乎更應該體諒他才對。」

    「以安,你沒結婚,可是你是談過戀愛的人,如果你的愛人這樣事事瞞著你,你會若無其事嗎?」

    馮以安想了想,嘆了口氣,「不,坦白講,在這種事上,越愛越計較,不愛才能做到淡定。如果我不較真,大概也不會跟辛辰分手。我本來想跟她在這套房子裡結婚的,可是現在根本不想多看這裡一眼。」

    甘璐倒沒想勾起他的傷心事,可是她現在沒餘力去安慰別人,只得默然。

    「修文是在乎你的。他平時是一個不動聲色的人,你看他剛才的樣子,分明已經失了常態。他檢查浴室的時候還去試淋浴房地磚打濕後會不會滑,說要去再買一條防滑墊,你現在絕對不能摔倒。」

    甘璐慘澹地一笑,「他只是在乎我肚子裡的孩子罷了。」

    馮以安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了。

    甘璐疲憊地將頭靠到沙發上,合了眼睛。

    馮以安頭一天便接到去開銷售會議的通知。他與魏華生向來jiāoqíng不錯,聽他大致講了記者招待會上發生的事。魏華生講到尚修文在大庭廣眾之下挨了妻子一耳光時,他也著實大吃一驚。今天他又先後接到吳昌智和吳麗君的電話,兩個人都讓他務必勸尚修文準時趕到J市開會,卻都說得語焉不詳,他也不知道尚修文夫婦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此時見甘璐面色蒼白憔悴,他頗有些不忍。

    「這樣吧,你還是進臥室躺會兒。那兒有張貴妃榻,比靠在這裡舒服。」

    馮以安帶她進主臥。裡面chuáng上只放了席夢思chuáng墊,飄窗邊有一張深棗紅色的貴妃榻,他拿走上面蓋的防塵布出去了。甘璐躺倒在上面,乏力的身體貼合著絲絨榻面,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她覺得自己固執地要搬出來,明明是與尚修文兩人之間的事,然而被馮以安這樣突然跳出來一攪,簡直成了一個無理取鬧的笑話。

    躺在這間陌生的屋子裡,她心亂如麻,依舊不知道明天該怎麼樣。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撫上自己平平的腹部。

    去年初夏,為了準備懷孕,甘璐買回了不少書細細研讀,對於受孕和胎兒發育的過程早就有了豐富的理論知識,然而此刻,她卻對已經生長在自己子宮內的小小胚胎沒有一點兒概念,這兩天洗澡時,她甚至都不敢正視自己的身體。

    真的要在目前這種qíng況下生下孩子嗎?這個念頭一經湧現,就再難以打消了。

    她自知這個念頭來得很罪惡,可是又想,只是一個連xing別都不具備的胚胎而已,英文甚至用「it」來做人稱指代。你連你自己下一步有什麼打算都不清楚,以你現在的心境,又怎麼能保證給孩子健康的發育?你與尚修文會走到哪一步?你們能給孩子一個健康和諧的成長環境嗎?

    甘璐陷入迷迷糊糊的半睡眠狀態,矇矓間覺察到尚修文進來了一次,替她搭上一條毯子。他站在她身邊,她知道他必然是看著自己,然而她卻不想睜開眼睛與他對視。良久,他輕輕走了出去。

    等尚修文不知什麼時候再次進來叫醒她時,她很不耐煩。這樣懨懨躺著,並沒有帶來緩解疲勞的感覺,身體依舊如同灌了鉛般沉重,她根本不想動。然而尚修文一把將她拉了起來,聲音緊張,「你在流鼻血。」

    她伸手一摸,果然是一手的血,「沒什麼,幫我拿條毛巾過來。」

    「我帶你去醫院。」

    「流鼻血用得著去醫院嗎?這幾天流了好幾次,一會兒就止住了。」她沒好氣地說,站起來準備向浴室走,卻突然記起這裡是別人家,未必有毛巾,轉而去客廳,從自己的包里拿出紙巾擦拭著。

    尚修文過來,二話不說,拿了外套就要給她穿上,「跟我去醫院,看醫生怎麼說。」

    坐在客廳里的馮以安也附和道:「對,趕緊去醫院吧。」

    甘璐煩躁地抖落尚修文的手,「我說了不用去。」

    「璐璐,無緣無故流了好幾次鼻血,總得去確定是什麼原因,對孩子有沒有影響。」

    甘璐放下沾了血跡的紙巾,冷笑一聲,「修文,你這麼關係孩子嗎?」

    「孩子和你,我都一樣關心。」

    「我不去醫院,孩子聽天由命好了。」

    尚修文勃然變色,「你不要太過分……」他驀地打住,只見她歪頭看著他,眼睛亮得異乎尋常,差不多帶著挑釁,似乎在靜待他發怒。這樣的甘璐是他陌生的,而旁邊的馮以安已經站起身,拼命向他使著眼色。他努力放緩語氣,「璐璐,我說過,不要這麼說我們的孩子。」

    「你想要我怎麼說?沒辦法,我自己也在聽天由命。尚修文,如果沒有這孩子,我還會站在這裡跟你廢話嗎?」

    室內出現一種死一般的寂靜。馮以安十分不安,有心勸解,卻完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甘璐在尚修文的目光下依舊十分平靜,然而再沒有挑釁的意味。她的眼神黯淡下去,仿佛一次燃燒在轉瞬間已經耗盡,只剩一片如同灰燼般的哀傷,「以安不是說你們得去J市嗎?求求你們,現在就走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她轉身回了臥室,隨手關上了門。

    尚修文看著面前緊閉的臥室門,慢慢鬆開了握緊的拳頭。馮以安鬆了一口氣,「修文,你冷靜一點兒。她可是孕婦,現在qíng緒又不穩定,你不能跟她計較。」

    尚修文沒有做聲,停了一會兒,沉聲說:「走吧。」

    兩人一起下樓來到地下車庫,馮以安說:「還是開我的車去吧,你可以在車上休息一會兒。」

    尚修文躊躇一下。馮以安奇怪,「怎麼了,到J市那邊自然有車給你用,你還捨不得你的寶來嗎?」

    尚修文苦笑,「以安,我在想要不要把車鑰匙給璐璐,讓她開車去上班,省得擠公汽。」

    馮以安舉手投降,「你今天細緻得簡直讓我不敢相信,往返超市、商場已經兩次了,買的東西千奇百怪。好吧,你再上去一趟吧。」

    「算了,我現在再出現在她面前,估計她會抓狂。而且她jīng神這麼差,開車恐怕jīng力不集中,還是讓她打車好了。」

    兩人上了馮以安的馬自達6,馮以安將車駛出地下車庫。外面已經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馮以安一邊開車,一邊談起最近嚴峻的銷售形勢。

    「這次會怎麼處理吳畏?」馮以安對吳畏一向印象欠佳。

    「還能怎麼樣?我舅舅都做出這種姿態了,哪怕花血本,也只能保住他。而且現在的重點真不在於他,如果億鑫真的跟市里達成協議,兼併了冶煉廠,我們的局面更被動。」

    「修文,有一件事,就算你太太不問你,我也真得問你。這次賀靜宜來勢洶洶,真的只是為億鑫圖謀一個冶煉廠嗎?」

    「你認為呢?」

    「我覺得應該不止於此。可是她這樣大費周章,倒把你bī上了前台。可能對於旭昇來講,反而是件好事。吳董事長這兩年思想保守,只滿足於占據了兩省大部分低端市場份額,一味守成,已經束縛了企業的發展。你又一直隱身在後面,不願意直接gān涉他的經營,不然旭昇哪止於現在的規模,冶煉廠的兼併又何至於要拖到今天?」

    「我有我的考慮,以安。而且旭昇能走到今天,跟我舅舅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可以說這個企業是他的心血所在。」

    「這個我不否認,可是我說的你也不能否認啊。尤其他對吳畏的姑息,才造成了現在的惡果。去年經銷商開會的時候,就有人直接跟他反映與銷售部門溝通存在問題,銷售區域劃分隨意,總部無視小代理商的利益,可是他一點兒動作也沒有,弄得大家都寒心了。不然吳畏這件事怎麼可能要弄到別人舉報、有關部門查處的地步,他老人家才知道。」

    尚修文自然清楚馮以安說的qíng況,但他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將他名下的股份jiāo給吳昌智擔任名義持股人全權託管,只在本地與人合夥經營貿易代理公司,並不肯參與旭昇的具體經營。最初固然是為了讓吳昌智保持在董事會的絕對控股,在與J市經委的博弈中贏得最大的自主權。更重要的是,他那時心灰意冷,對什麼都提不起jīng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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