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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只是被定格的是他與她在一起以後的生活,在此之前,他的生活對她來說似乎是一片空白。
不光是從前的戀愛他隻字未提,他也從來沒對她談起他的大學生活,儘管那也是鄰省的一所名校;他從來沒提過見舊同學、老朋友,生活中來往較多的朋友似乎只有工作夥伴馮以安;談到與馮以安合開公司前的經歷,他只是說一直在鄰省的省會W市父親的公司工作,父親突然去世後,就結束了那家公司的運作。
那是他唯一一次提到他早逝的父親,眼神一黯,神qíng中似有難言的痛楚,她與自己父親感qíng親厚,自然心痛,抱住他,不著痕跡地將話題拉開。
除了他的舅舅一家,她只與他的堂兄尚少昆在馬爾地夫見過一面。當著她,沒人過多談及他們的家事,都是泛泛地客氣著。
他表現得像一個完全沒有過去的人,而她一向居然沒起過什麼疑心。
原先被忽略的點滴小事,此刻一下全部湧上了心頭。疑團一點點擴大,壓得她只覺得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第二天,吳麗君沒有再提起讓甘璐請假去做檢查的事,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比平時來得更沉悶一些。
甘璐快快吃完早餐,跟婆婆打聲招呼,趕緊去上班,她的確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那個房子裡。
教師的工作每天單調重複,受傷以後,學校倒是將她巡視校園的任務給豁免了。她下午下課後,回辦公室從抽屜取出上課放在裡面的手機一看,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秦湛打來的。她連忙打回去問他有什麼事,秦湛說他堂妹秦妍芝帶著未婚夫回國探親,想約她和她老公一塊吃晚飯接風。
甘璐簡直哭笑不得:「我說西門,你們一家人聚在一塊吃飯,何必拉扯上我,你幾時見過我跟你們玩一家親了的。」
「我叔叔特意叫我給你打電話的,我們都從來沒見過你老公,正好見面認識一下。」
「替我謝謝你叔叔,可是我老公出差了還沒回,我今天晚上也有事,不方便過來。」
秦湛訕笑:「你這不食周粟的界限也劃得太清楚了,跟芝芝吵架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難道還放心上不成。」
甘璐沒好氣地說:「那我該連你也記恨上才對,西門大爺,你當初可是偏幫著你堂妹的。」
秦湛哈哈大笑:「我都跟你道歉多少回了,你大人大量原諒我們吧。」
甘璐也笑了:「得了秦湛,那些小事早不是問題了。不過你們一家人吃飯,我確實沒必要摻合,就算我媽叫我,我也不會過去的。你們吃好玩好。」
「好吧好吧。對了,你上次不是關心建築鋼筋質量那件事嗎?我聽叔叔說,可能有關部門最近會有大動作進行處理,那家叫安達的代理公司有大麻煩。」
甘璐心跳一下加快:「會是什麼麻煩?」
「我也不清楚啊,我叔叔沒有細說。」
「你們晚上吃飯在什麼地方,我過來。」
她這急轉直下的態度雖然讓秦湛吃驚,不過他馬上告訴了她餐廳地址。
第十七章(上)
甘璐有時對鏡自照,不得不遺憾地承認,她的眉目和面部輪廓長得有一部分像她媽媽陸慧寧,卻沒能繼承她媽媽的美艷容貌,只能算秀麗。她媽媽今年已經47歲,但不管身材還是面容都保持得相當好,仍能看出盛年之姿,並無太多遲暮感。母女倆同時出現,有人會吃驚地說她們更像一對姐妹,這對陸慧寧來講,並不完全是個不顧事實的恭維。
陸慧寧與大多數美貌出眾的女人一樣,從來不安於命運安排的平庸生活。
十八歲時,陸慧寧高考落榜,從農村來到省城,經人介紹到某家國營紡織企業做臨時工,過著三班倒的枯燥工作;而甘博年長她近10歲,畢業於名牌大學機械專業後,直接分配到這裡做技術工作,從技術員一步步評職稱升到工程師,在當時來看,他條件很好,只是生xing內向,哪怕在女xing多得yīn陽失衡的紡織廠內工作,也沒談過戀愛。
陸慧寧將目光投向他時,他迷惑於她的青chūn與嬌艷,她對他的高學歷多少存著景仰之qíng,到工廠給結婚職工分配宿舍,他們拿了結婚證,趕上了末班車。
這只是陸慧寧留在這個城市的第一步,很快她就對甘博失望了。他木訥寡言,愛他的妻子,卻不知道怎麼表達。更重要的是,他xing格脆弱,自尊心與自卑感一樣qiáng,既沒有和人打jiāo道謀取更好發展的jiāo際能力,也沒有雄心壯志,遇到挫折不過是喝點悶酒發發牢騷。在被妻子毫不掩飾地看輕以後,更加意態消沉。
在甘璐出生後第二年,國營紡織企業已經每況愈下,陸慧寧開始重新出去工作,甘博驚奇而痛苦地發現,妻子不僅工作換得頻繁,薪水也遠比他高,衣著時髦地進進出出,經常會招來鄰居難聽的閒言碎語。
甘璐漸漸懂事後,父母終於過了激烈爭吵直至大打出手的階段,陸慧寧索xing搬出去住,只偶爾回來,而甘博領著菲薄的工資,更加沉溺於杯中物。在她10歲時,他們終於離婚了,她倒鬆了口氣。
陸慧寧完全沒有爭取她的撫養權,只鄭重跟她講:「璐璐,眼下媽媽還沒能力,等我環境好了,我會給你一切。」
甘璐沒將媽媽的話放在心上。這個媽媽一直忙碌,並沒太多陪她的時間,從小到大都是爸爸照顧她,他接送她上託兒所、幼兒園,小時候給她洗澡,給她梳辮子,給她讀童話故事,帶她上醫院看護她輸液,帶她出去玩,陪她做作業,出席她的家長會。相比之下,媽媽只是一個偶爾回家停留的陌生人,儘管每次回來會給她帶回新衣服,塞給她零用錢,也不足以讓她們之間親熱起來。
陸慧寧在甘璐14歲時,嫁給了離婚的民營房地產商人秦萬豐,那個時候,萬豐地產在本地也算小有聲名了。她生活安定下來,馬上過來接甘璐,然而甘璐明確拒絕了她:「我為什麼要過去當拖油瓶?」
陸慧寧好不惱火:「這是你爸爸教給你的嗎?虧他還是個知識分子。」
「這還用人教嗎?」甘璐不客氣地說,「我跟爸爸過得很好,哪也不想去。」
陸慧寧看看自她走後沒什麼變化的家,再看看扎了半舊圍裙炒菜的女兒,一陣心酸。可是她明白,她已經錯過了和女兒親密的時機,再來修好,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甘璐對她父親甘博有無限的容忍,對母親卻只能說沒有敵意而已,她並不恨媽媽,畢竟媽媽也沒對她完全不管不顧,離婚後仍然會時常悄悄來找她,帶她出去吃頓飯、買件衣服,或者直接給她錢,錢不算多,但在家裡拮据時還是很能派上用場的。
她只是沒興致成全媽媽在生活安寧富足後的缺憾。
等陸慧寧退而求其次,要求女兒隨她去海南過一個假期,甘璐拒絕,一向對前妻造訪橫眉冷對的甘博卻出乎意料地同意了,他勸甘璐說:「你馬上上高中了,爸爸也沒能力帶你出去度假,跟你媽媽過去玩玩算是放鬆也好。」
甘璐沒有多想,答應了下來。甘博看著女兒,卻百感jiāo集,他當然不止想女兒出去玩玩,前妻告訴他,丈夫人很寬容,許諾會像對親生女兒一樣對待甘璐,給她受最好的教育。他動心了,這些年他都拿著一份低工資,勉qiáng維持生活,酒jīng毀了他的身體和意志,無力給女兒更好的環境。他捨不得女兒,可是他想他不能太自私了,如果甘璐能適應那邊優越的生活,他願意放手。
然而那次度假卻十分失敗,徹底讓陸慧寧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秦萬豐對甘璐十分和藹可親,他的女兒秦妍芝比甘璐大1歲,侄子秦湛大2歲,照理說三個年齡差不多的孩子應該很好相處。可惜叛逆期來得偏早去得偏遲的秦妍芝十分任xing,討厭自己的漂亮繼母,連帶著討厭甘璐。一路上她倒沒說什麼,下飛機到了海南的度假別墅,大人們剛一走開,她便發難了。
甘璐平時脾氣不大,稱得上xing格和善,可是從來並不軟弱,最初的驚訝過後,她毫不客氣地還擊。兩個女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地爭吵,她絲毫不落下風。秦湛先還勸架,後來偏幫堂妹,也參加進來。
半大孩子的口水戰,不過是逮著什麼說什麼,惡意來得兇狠而毫不掩飾,秦妍芝斜睨著她:「你媽媽是第三者,害得我父母離了婚,實在太不要臉了。」
甘璐並不贊成她媽媽的行為,可是當然不肯示弱:「咦,說到不要臉,你爸爸似乎也好不到哪去,我媽能qiáng迫他離婚嗎?」
秦妍芝氣勢兇猛,口舌並不算靈便,一時語塞,哼了一聲:「果然我媽媽和嬸嬸說得沒錯,你媽混進我家,接下來就是把拖油瓶帶進來,吃我爸用我爸的。」
甘璐從小住的環境魚龍混雜,當然清楚知道拖油瓶的意味,她冷笑:「別對我擺出一副bào發戶嘴臉好不好,我會來你家?真是好笑。而且你搞搞清楚,你爸爸娶了我媽,這個家便是他們兩個人的了,我吃誰用誰,輪不到你來說話。」
秦湛與叔叔、堂妹感qíng很好,忍不住cha言說:「我叔叔可不是bào發戶,你這麼瞧不起他,何必在飛機上一臉笑跟他說話討好他。」
甘璐只是在秦萬豐問她學習成績時禮貌地答了話而已,聽了這個指責自然大怒,氣沖沖地說:「我用得著討好他嗎?那叫禮貌,不過顯然你們兩個都沒一點基本的禮貌和家教。」
幾個孩子不歡而散。接下來幾天,秦妍芝仍不罷休,從衣著、舉止一直到家庭,抓到機會就對甘璐冷嘲熱諷。終於在游泳池旁,兩人一語不合,扭打了起來,從池邊一直打到水池中,兩個救生員加上秦湛跳下去才算把她們分開拉上來。
聞聲趕來的秦萬豐呵斥女兒,安撫甘璐。秦湛雖然頑皮,偏袒堂妹,卻十分誠實,做證說是秦妍芝先動的手,秦妍芝沒料到堂兄居然背叛自己,氣得號啕大哭,甘璐卻一語不發。陸慧寧初為人繼母,自然也只得擺出姿態,厲聲責罵自己的女兒。
甘璐抹一把臉上被秦妍芝抓出的血印,看著媽媽冷笑:「我要回家。」
任秦萬豐怎麼好言相勸,她只一口咬定要回去,一刻也不肯多待。陸慧寧無法可想,只得訂了當晚的機票親自送她回家。
一路上甘璐完全不理睬媽媽,進門看到爸爸就委屈得扁嘴哭了起來,甘博酒頓時醒了一半,驚怒之下,自然把前妻罵得狗血淋頭,灰溜溜走了才算數。
從那以後,不要說去秦萬豐家,甘璐賭氣之下,連媽媽的錢跟禮物都不肯收了。直到兩年後,她快讀高三的那個暑假,甘博住院開刀,她才不得已向陸慧寧打電話求援,兩人才重新恢復了邦j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