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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然而兩人出去得多了,周圍的人自然便當他們在一起了,包括錢佳西也這麼認為。她先還辯解,後來一想,多說什麼也是矯qíng,也就懶得再說了。
那年chūn節,尚修文打電話給甘璐,叫她有沒興趣去J市玩玩,參加兩省jiāo界處一座山峰的短途穿越。她從來沒玩過戶外,未免有些好奇,便答應了下來。
尚修文接了她,與大家會合,她才知道,這次穿越是馮以安發起的,尚修文帶著調侃輕聲說:「以安為了追女朋友下血本了,把我們全弄來當幌子。」
看看馮以安身邊站著的那個穿灰藍色衝鋒衣的安靜而美麗的女孩子,甘璐想,這個血本應該是值得一下的。
車隊到了J市後,已經是晚上,先在市區一間酒店吃了飯,然後去郊外尚修文舅舅吳昌智的一幢別墅住宿。到了那裡,除了馮以安知道旭昇的企業規模和吳昌智的身家,不算意外,其他人都有點吃驚。
這幢別墅位於J市難得的風景區旁邊,視線內有山有水自不必說,占地面積更是驚人,別墅是徽派建築,粉牆青瓦,高脊飛檐,寬大的前□院裡又隱隱然是蘇州園林風格,假山魚池一應俱全,花園打理得井井有條,外加一個玻璃溫室,室內一樓全套的紫檀、花梨木家具,看上去已經不能單純用氣派兩字形容了。
當晚大家聚在客廳內喝酒聊天,商量第二天的行程,相互檢查各自的裝備。甘璐發現,這幫人包括馮以安的女友辛辰在內,全是有多年戶外經驗的驢友,他們的計劃是第二天開始重裝穿越,而離J市還有三小時車程的那座山峰海拔雖然不算高,但以地形險要地貌豐富聞名,他們準備帶帳篷露營,路線包括登山、徒手攀岩與一段岩降。
馮以安以前並不玩戶外,開始追求辛辰後,才去買了全套行頭,預備捨命相陪。他對尚修文說:「修文,你怎麼一點準備沒有,不是預先告訴你行程,給了你裝備單子嗎?」
尚修文不光自己沒準備,也沒告訴甘璐要帶什麼,他笑道:「我不打算去,明天這邊還有點事要處理,璐璐恐怕也去不了,我帶她在附近轉一下好了,你們去玩吧,回來了我給你們接風。」
甘璐看過他們的裝備,再看看自己穿的羽絨服和耐克板鞋,知道自己也是不可能奉陪的,點頭同意了這個安排。
第二天,他們一早出發,尚修文陪甘璐吃過早餐後,先去處理了事qíng,接近中午才回來,開車帶她出去。J市周邊並沒特別的景點,尚修文說打算帶她去看看郊外的礦區博物館,她欣然同意。
第十章(下)
博物館位於一個早已經開採完畢的廢棄礦區內,車子很快開到了那裡,可是正值chūn節,那條路空空dàngdàng,不見一輛車一個人,座落在道路盡頭的小小博物館建築十分不起眼,大門緊閉,貼了個墨跡淋漓的公告,說閉館休息,節後重新開放。尚修文似乎有點意外,回頭看甘璐,她正對著公告微笑:「這人的顏體書法很有功力。」
他也不禁啞然失笑:「大概是宋館長寫的,他也是本地書畫名家,跟我舅舅時常來往。」
雖然吃了閉門羹,兩人倒沒覺得掃興,在旁邊一處台階上坐下休息。
「我母親的老家在這邊,我小時候,她偶爾帶我回來,總會帶我到這邊來參觀。裡面其實也不算大,不過有奇形怪狀的礦石晶體、古生物化石,還有很早的冶煉設施和淘金工具,我當時覺得很有意思,一度還想去學考古,你看,和你學的歷史倒有一點關係。」
「那為什麼後來沒學呢?」甘璐隨便問,卻好一會沒得到回答,她回頭一看,尚修文正好收回神馳遠方的目光,對她笑了。他的笑容展開,不同於他以前那種禮貌xing質的淺笑,只是右邊唇角向上一提,笑容一閃即逝,而是從嘴角直到眼底,在冬日有點蒼白的陽光下,顯得十分動人。甘璐一下屏住了呼吸,心跳加快,忘記了自己的問題,卻突然記起了大學時看過的一本小說。
那是美國作家菲茨傑拉德寫的《了不起的蓋茨比》,薄薄一本書,具體的qíng節甘璐已經淡忘了,卻依稀記得作家不吝筆墨形容男主人公蓋茨比令人嚮往的笑容。她合上書時,曾經有些感嘆,她當時的男友聶謙一向心事重重,眉目堅毅,很有酷勁,笑得少而且敷衍,她倒是寧可他能放開懷抱一點。
而眼前這個男人的笑容來得溫暖開懷,讓她恍惚。她想,不知道他是不是重遊故地,記起了某段年少往事,才會如此會心。
尚修文聲音悠然地說:「那會沒有定xing,看過幾本考古探險的書後,似乎興趣很快就轉移了。你以前打算學什麼,不見得是歷史吧?」
甘璐收回思緒,笑道:「我本來第一志願是英語專業,可惜沒考好,被調劑到歷史專業,唯一慶幸的是總比調劑到政治教育專業來得好點。」
「當老師只是出於職業考慮啊,我是問,你最初的興趣是什麼?」
甘璐還真被問住了,從讀高中文理分班起,她考慮得就十分現實,全是將來報什麼專業,從事什麼職業可以比較快地擔負起養家的擔子:「興趣嘛,我喜歡看恐怖電影、看推理小說,全是當不得職業的愛好。能把興趣變成職業的是極少數幸運兒,我更願意在職業之外保有一點興趣算是調劑,更何況真正學了歷史後,對歷史也算有了興趣。」
尚修文沒繼續談這個話題,提議去博物館後的礦山走走。山區氣溫低,坐著不動的確有寒意。兩人先是順著水泥路走著,沿途並沒風景,處處都是廢棄荒蕪的宿舍,斑駁脫落的外牆面,老式的木製窗框,只有零星幾個人出沒,小小的商店全關著門,可以想見,昔日這裡即使不算繁華,也曾有過熱鬧。
走出宿舍區後,四周是被採礦破壞後再新生的植被,在北風中瑟瑟作響,並沒什麼風景,空氣寒冷,帶著沁人心脾的清冽。再走一段,腳下變成了土路,他們的步子邁得頻率相同,不疾不徐,鞋子偶爾踏上路上結的薄冰,發出輕微的喀嚓聲,甘璐發現自己居然很喜歡這種在安靜環境下出現的突兀聲音,於是特意撿結冰的地方踩,尚修文看得莞爾。
她玩得開心,卻沒想到再一腳踩上去,冰面「咔拉」一聲破開,下面卻是一個淺淺的積水窪處,她一下踏空踩進水裡,險些失去平衡,幸好尚修文一把攙住了她,她定住神,禁不住失笑,抬起頭來正要說話,發現尚修文也正大笑,這個正正對著自己的笑再度讓她失神,待尚修文雙臂圈住她吻下來時,她完全恍惚了。
他們認識快一年,約會不算少,可是身體接觸僅限於過馬路時尚修文扶住她的手肘而已,沒引起過她的任何遐思。
這個突如其來卻漫長熱烈的吻結束之後,她摸著自己腫脹的嘴唇,認識到了幾件事:他非常會接吻,稱得上吻技高超;她對他的吻有反應,而且反應不小;他笑起來太要命了,恐怕以後還是少對她笑比較好。
然而從那時到現在,尚修文雖然仍是一個xing格清冷得有點莫測的男人,並不愛時時微笑,在她面前展露笑容的時候卻實在不少。
服務生敲門進來,撤換骨碟,送上甜品,是她喜歡的蘆薈huáng桃燉雪蛤。她無jīng打采拿勺子舀一點送進嘴裡,對自己招認,與尚修文在一起,很大程度真是迷惑折服於他的這個笑容了。
從J市回來後,她心念一動,特意去書店買回了一本《了不起的蓋茨比》,翻到描寫蓋茨比笑容的段落細看。
「……一瞬間,它凝聚到你身上,對你表現出一種不可抗拒的偏愛。它所表現出的對你理解的程度,恰恰是你想要被理解的程度。相信你如同你樂意相信你自己那樣,並且讓你相信他對你的印象不多不少正是你最得意時希望留給別人的印象。」
當然,尚修文的笑容並沒有如此玄妙或者涵義豐富,他也完全不是書中那個說話字斟句酌,謹小慎微地遙望燈光,試圖守候一份無望愛qíng的男人。
相識日久,甘璐漸漸認識到,他的自信與鋒芒被藏在懶洋洋的姿態下面,談吐是教養使然下的隨意與禮貌,舉止介乎於灑脫與漫不經心之間,而他對她綻放的笑與他冷靜的舉止恰好成了對比,如chūn風拂面般讓她覺得溫暖安心。
尚修文伸手過來,撫摸她的頭髮:「你想得太多了,璐璐,人也許能用理智約束自己的行為,但不大可能決定自己的好惡,更不要說決定愛qíng了。」
「也許吧,」她勉qiáng掙扎著一笑,「可是理智能決定婚姻,說真的,我覺得理智決定的婚姻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比盲婚啞嫁來得清醒。」
「你是理智地決定嫁給我的嗎?」
「讓我苦惱的就是這呀,我要是有足夠理智,大概不會早婚,跟你繼續戀愛肯定會開心很多。」
「這樣嗎?」尚修文有些詫異,同時又禁不住微笑,「我一直以為,我不夠熱qínglàng漫,算不上好的戀愛對象,再不快快求婚綁住你,恐怕你會很快厭倦我。看來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他表現得如此輕鬆,甚至有了調侃的興致,甘璐有點迷惑地看著他,突然記不大清今晚他們談論的重點是什麼了,也只能苦笑:「這算是肯定我的魅力嗎?好吧,我就當是了。」
她想,如果結婚後再來對過去的事執著於一個答案,大概註定是徒勞了。就算反躬自問,她也沒法講清楚她在決定結婚時有多愛尚修文。她折服於他的笑容,認定這個人能給她平靜和美的生活,而事實上,兩年的婚姻,他確實也做到了。她當然沒法否認這一點。
「我和靜宜是過去的事了,對我來講,那就是一段劃上句號的感qíng。」
甘璐猶豫一下,仍然問了:「你說你跟她沒有可能,這個表述實在有太多外界因素影響的意思了。如果……我是說,」她煩惱地蹙眉,不知道怎麼樣表達自己的意思才算恰當,「如果沒有那些外界因素,你和她會怎麼樣?」
尚修文仍然微笑,眼睛裡掠過一點她看不明白的qíng緒:「這種事qíng沒有如果,璐璐,我只能坦白告訴你,現在我和她,只是認識的陌生人而已。」
「你覺得我是在無聊窮究一段和我無關的往事嗎?修文,我只是忍不住要懷疑,你向我求婚,不過是對生活的一種妥協。」
「璐璐,你覺得我為什麼要結婚?」尚修文收斂了笑意,手順著她頭髮滑下來托住她的下巴,正色看著她,「當然,我母親的確希望我結婚安定下來……可是她不是一心抱孫子的家庭婦女,我也不會為了取悅她就去給她找一個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