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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她倒並不是胡亂聯想,可是一個男人關注的某些細節不是憑空而來的,想到他曾經用同樣戀戀的目光注視過另一個女人的耳朵,尤其這女人的面孔已經清晰出現到了她面前,她不能不有點違和感,同時,不能不再度說服自己,有些事qíng無須細究。

    接下來幾天,尚修文早出晚歸,兩人碰面jiāo談都不多。

    這天甘璐去參加教學競賽的初賽,比賽在市里另一所重點中學一中的禮堂舉行,這裡是甘璐的母校,一進校園便覺得親切,還特意去看了以前的老師。

    一中這邊做的是政史地三科賽場,按照規則安排,所有參賽老師都要現場說課時間10分鐘,同時演示自己準備的多媒體課件與ppt電子演示文稿;然後接下來是則10分鐘作品介紹與答辯,演示自己的參賽作品,回答專家評審的現場提問。

    甘璐拿到的號碼比較靠後,排到了下午,她只能坐在那裡,認真觀摩別的老師講課,一邊做著筆記。

    比賽到中午告一段落,大家進餐後便在禮堂內午休。甘璐買了份晚報打發時間,隨意翻到民生經濟版的一篇報導時,一下被嚇了一跳。

    前幾天這家報紙刊登了根據一個神秘讀者報料采寫的報導,曝光本市某個樓盤採用劣質鋼筋,建築質量堪憂,那篇報導圖文並茂,配發了在建築工地現場鋼筋加工防護棚拍到的一堆直條鋼筋,並稱找專家初步鑑定,無論直徑與qiáng度均不符合標準。當時辦公室幾個老師都看到了這個報導,同時感嘆現在房價虛高,jian商還要玩花樣,實在黑心得駭人聽聞。

    而今天登出的是後續報導,稱有關部門高度重視這一qíng況,在全市範圍內展開了建築工地鋼筋用材普查,對部分鋼筋的qiáng度、抗壓抗折等技術指標進行檢測,封存了一批劣質鋼材,同時特別點出幾家供應不符合規格鋼材的供應商名稱,尚修文與馮以安合夥經營的安達建材商貿公司赫然就在其中。

    從結婚開始,甘璐與尚修文的經濟就完全獨立,尚修文明確告訴她,不需要她負擔家用。她當時笑道:「言下之意,是不是要我只管自己,不用問你的收入。」

    尚修文也笑:「做一個建材供應商的生涯是很枯燥無趣的,而且發不了大財,不過幸好利潤還算過得去。養家餬口是我的責任了,不用你cao心。」

    父母離婚後,她與父親生活。甘博收入不高不說,而且根本沒有一點算計。過了幾個月捉襟見肘的日子後,甘璐被迫早早開始接管了他的工資,計算家裡的開銷,儘可能將錢花得合理,這樣的日子一過十餘年,她早就厭倦了,現在樂得逍遙,當然不反對這個安排。

    尚修文平時很少主動說到公司的經營狀況,跟她談及公事從來都是一帶而過。他開著一輛舊款寶來,並沒什麼奢侈消費,但講究生活品質,出手絕不小家子氣。甘璐覺得,這樣錢不多不少,無須cao心的小康狀態簡直完美,她很滿意。

    然而現在他的公司出了事qíng,她再置身事外就說不過去了。

    尚修文除了比平常忙碌,並沒什麼異常,可是吳麗君這幾天的焦灼神qíng是很明顯的,差不多每天都要等尚修文回來後跟他單獨談上一陣子。甘璐猜想,至少婆婆是早知道了這件事。

    他們母子二人都覺得沒必要告訴她,往好的地方想,可以說是不想讓她多餘擔心;往壞的方面想,她不能不再次感到了那個家裡微妙的氣氛,始終有一部分是避開她的。

    她本能地想給尚修文打電話,卻又忍住,想了想,還是起身出了學校,這裡離尚修文的辦公地方並不算遠,她叫了輛計程車直接過去。

    第九章(上)

    安達建材貿易公司在一個不算熱鬧的地段一幢不起眼的寫字樓內,門口掛著銅製銘牌,公司規模不大,外面是開放式辦公區和接待室,裡面是尚修文與馮以安合用的辦公室。秘書兼前台小劉認識甘璐,先是一怔,隨即笑著跟她打招呼:「尚總出去了,還沒回來,進來坐坐吧。」

    眼前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看不出有異樣qíng緒。她剛躊躇,馮以安從裡面辦公室出來,囑咐一個職員什麼,看到她同樣先是一怔,馬上說:「甘璐,進來坐。」

    她隨他進了辦公室,裡面兩張辦公桌相對而放,靠窗一圈深褐色皮沙發,再加一組文件櫃,沒有多餘的東西,收拾得簡潔gān淨,只是尚修文桌上放著一個小小相框,裡面是他們倆人去馬爾地夫度蜜月的合照。

    馮以安比尚修文小一歲,以前一向是個衣飾修潔、舉止灑脫的公子哥模樣,現在看上去卻有幾分無jīng打采,似乎還頗消瘦了一點。不知道是因為尚修文含著笑意說的「失戀」,還是眼前公司面臨的意外。

    「你一向是稀客啊,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甘璐從包里拿出那份晚報,他點了點頭,顯然早看過了,並不吃驚:「哦,你也注意到了啊,沒什麼大事,不用擔心。」

    甘璐想,對這事如此鎮定,看來真是失戀有影響,她還是忍不住義正辭嚴了:「以安,建築質量牽扯的責任太重大了,出了事誰也擔不起,你們怎麼能這樣。」

    馮以安倒笑了,指著報紙讓她細看:「你先別急,再仔細看看這段。」

    她順他手指,再細看一遍報導,果然看出了一點別的東西,提到尚修文的公司,說的只是他們代理的鋼筋型號不符合規格,與另外兩家被直指為供應拼接劣質鋼筋是有區別的。

    「可是不符合規格也不對啊。」

    「我們與建築公司和開發商訂立了明確的供貨合同,嚴格按照他們要求的規格供應鋼筋,每一個批次的貨物都附有檢驗合格證書。」

    甘璐需要動一下腦筋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你是說這是建築商或者開發商的責任。」

    「現在說誰的責任還早,不過不管從哪個層面講,我們都是站得住腳的。這篇報導嘛,對我們公司肯定有影響,我和修文這幾天都在商量善後。我很奇怪這個記者的報導角度。」馮以安皺眉說,「肯定是有所針對,我已經托人去打聽了。」

    「修文去哪了?」甘璐隨口問。

    一時間,馮以安臉上掠過一個奇怪的表qíng,馬上回答道:「他今天中午有個應酬,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哎,你今天下午沒課嗎?」

    「我下午還得去一中呢。」

    「我送你過去吧。」馮以安站了起來,很殷勤地說,甘璐挑眉看著他,他有點不自在地說,「怎麼了?」

    甘璐笑盈盈地說:「我覺得你似乎很急於讓我走。」

    馮以安有點láng狽,掩飾地打了個哈哈:「我是怕你趕時間好不好。」

    甘璐也站起了身,看看表,也打了個哈哈:「我倒確實是要趕時間。」

    他們的時間趕得非常巧。

    下了樓後,馮以安剛要去一邊停車場開自己的車,一輛火紅的瑪莎拉蒂GT雙門跑車停到了寫字樓面前,副駕座門打開,尚修文從裡面出來,他看到甘璐,明顯有點吃驚:「璐璐,你什麼時候來的?」

    甘璐還未及回答,司機座門也開了,探出一隻黑色高跟鞋,然後兩條渾圓修長的小腿斜斜邁了出來,一個穿著暗綠色真絲V領上衣、黑色花苞裙的高挑女郎隨即立在了甘璐面前。

    她比甘璐高出近半個頭,似笑非笑看一眼甘璐,然後轉向尚修文:「修文,怎麼不給我介紹一下。」

    尚修文的視線隔了車子投了過來,表qíng平靜得近乎冷漠,他正要開口,甘璐先說話了:「你好,賀小姐。」

    賀靜宜微微詫異:「咦,你認識我?」

    「久聞大名。」甘璐含著淺淺笑意,清晰地說道。

    賀靜宜若有所思打量她,笑了:「哦,還沒請教你是----」

    尚修文的聲音平穩鎮定地傳了過來:「我太太甘璐。」

    「久仰。」賀靜宜對她點點頭。

    甘璐也同樣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尚修文:「修文,正好我要趕去學校,你送我吧,省得麻煩以安。」

    尚修文點點頭,轉過車子,左手輕輕扶住甘璐的腰,然後直視賀靜宜:「再見,靜宜。」

    「我下午還有比賽,不想再為這個分心,有什麼事晚上回去再說吧。」甘璐上車後,簡單地說。

    尚修文點點頭,將車開到一中,卻跟她一塊下來,鎖上車:「我下午沒什麼事,去看看你比賽吧。」

    甘璐沒有反對,兩人一塊進了禮堂,坐在靠後的位置,她抓緊最後一點時間,重新看著教案。總算幾年老師做下來,至少可以做到在上課前摒棄雜念,不將個人qíng緒帶上課堂,此刻她正是運用這門修養,說服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比賽上,不理會身邊安靜坐著的尚修文。

    輪到她上台時,她是緊張的,拿起教案站起來,輕盈走上主席台。她以前只在師大讀書時參加過類似的比賽,不過學校里紙上談兵,大家狀態相對放鬆,顯然沒這個正規。現在雖然經過私下反覆排練,仍有點心底沒底,好在準備還算充分,站到台上,她調整呼吸節奏,開始說課便鎮定下來。

    甘璐講的課題是《鴉片戰爭後的中國社會經濟》這節課文,限於時間,並不可能完全展開,但她做的多媒體課件簡潔明了,引用史料豐富,略微沙啞的嗓音娓娓動聽,表述流利。

    尚修文看著台上的那個纖細的身影,隔著十餘排座位與前面一排排腦袋,她的面孔顯得有點小而模糊,她的聲音卻來得十分清晰,他突然想起了他們剛認識時的qíng形。

    吳麗君從鄰省調動過來任職後,尚修文也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生活,起初頗有點離群索居的味道,待認識了馮以安,兩人開始合作,偶爾也會結伴出去消遣。只是那些娛樂再提不起他的興致,他只是懶散地待在熱鬧喧譁中打發閒暇時間罷了。

    馮以安結jiāo的朋友中不乏打扮時髦、談吐活潑的各式美女,想形之下,甘璐長相秀麗,舉止毫不張揚,談鋒不健,多半時候都是一個傾聽的姿態,並不算引人注目。他看出錢佳西想將她介紹給馮以安,本來無意與她搭訕,卻無意中聽到錢佳西與她低語,勸她忘記舊人,開始新感qíng。

    這恰好是頭天晚上他母親吳麗君放下報紙,字斟句酌對他講的話。吳麗君固然一直忙於工作,更重要的是似乎母xing天生不夠qiáng烈,從小到大與唯一的兒子都不算親密,他與女友的分手更是母子兩人之間的一個心結,輕易沒人願意觸及。他當時的回答幾乎與甘璐如出一轍:「謝謝您關心,不過您不提的話,我大概可以忘得更徹底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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