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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44:03 作者: 青衫落拓
早上,甘璐被放在chuáng頭柜上的手機叫醒,儘管身體疲乏睡意仍濃,她仍然在第一時間按住了手機音樂聲,側頭看向枕邊人,那是一張輪廓清朗的面孔,飽滿的額頭,高高的鼻樑,方正的下巴。他與他母親吳麗君一樣,有著略微細長的眼睛,此刻閉合著,上眼瞼彎曲修長的弧線上倒顯出內雙眼線,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緊,左邊嘴角有一個小小的紋路,看著不似平時睡眠放鬆的狀態。
想到昨晚那個輕嘆,她伸出手指打算輕輕撫一下那裡,卻馬上收回,不想驚醒他,悄然下chuáng,簡單梳洗後,下樓去廚房。
每天的早餐由她來做,而且既要保證營養,又要求至少一周中基本不重樣。她倒不是不會下廚,只是早點以前一向匆匆在外面解決,最初對這個任務很茫然。在吳麗君不聲不響推開她跑下樓買回來的油條、生煎包子和豆漿,直接去上班後,她只得發狠,買回一本早餐食譜認真研究,摸索了好幾次,總算能達到婆婆的要求了。
她先將頭天晚上泡好的huáng豆放入豆漿機,然後拿出速凍的饅頭蒸上,迅速做好一個涼拌huáng瓜丁,煎好三個jī蛋,給吳麗君和尚修文的略嫩,自己的則是九分熟,一面微焦。等她做好,他們也起chuáng了。
尚修文走進廚房時,她正站在臨窗的水槽前清洗著豆漿機,清晨光線透進來,照得她繫著圍裙的腰苗條纖細。他走過去摟住她的腰,將頭埋在她頸間。這個在家中臥室以外的親昵並不常見,她不願意被婆婆看到,不自在地掙了一下,輕聲說:「你怎麼起這麼早?」
「我待會送你去學校。」
尚修文與朋友合開著一間規模不大的鋼材貿易公司,上班比她晚,又時有應酬,平常接送她的時候很少,不過她沒有遇事就問為什麼的習慣,只笑著點頭。
第二章(上)
師大附中是有近百年歷史的名校,前身是教會學校,後來陸續擴建,修了現代化的教學樓和學生公寓,還在cao場一角保留著以前的建築,舊時鐘樓裡面設著理化實驗室,帶著圓頂的禮拜堂改成了一個小型禮堂,昔日的教室則成了老師的辦公樓,沒人抱怨辦公樓老舊,因為英國人留下的建築質量極好,外觀古樸,牆壁厚實,裡面冬暖夏涼,很適合本地氣候。
午間休息時間,不用巡查午自習的老師們都自備了一張可摺疊的躺椅,抓緊有限的時間補眠,甘璐半躺著合上眼睛,卻睡不著。
昨晚尚修文去洗澡,她倦極將要入睡,朦朧之間,聽到他擱在chuáng頭的手機響起,他圍了浴巾出來,拿了手機走出去接聽。
尚修文的聲音若有若無傳進來,是一向的低沉,她只模糊聽到:「太晚了,我們改天再說。」一陣靜默,甘璐對自己屏息聆聽的姿態有些自嘲,翻一個身,將臉對著窗子那邊,尚修文的聲音再度響起,略高了一點,帶著一絲說不清的qíng緒,「好了,靜宜,就這樣吧。」
這個明顯屬於女xing的名字撞入她耳內,她驀地清醒了一多半。尚修文隔了好一會才重新走進臥室,躺到她身邊。
她輕聲問:「誰這麼晚打電話過來?」
「吵醒你了嗎?對不起。是以前的一個朋友,睡吧,你明天還要早起。」
沒有一個妻子不會對夜半的來電起好奇心。可是甘璐不會再追問下去,她並不多疑,他們jiāo往一年多、結婚近兩年,以她的xing格和對尚修文的了解,不至於要為這一通電話胡思亂想。
她只是想起,自己也曾在某個午夜時分,撥通一個號碼,聽著作為彩鈴的《秋日私語》在耳邊迴響,直到一曲將罷,才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喂,哪位?」
她的喉嚨哽住,所有打好的腹稿全都堵在嗓子裡,沒法說出來。
那個聲音帶著不耐再度「餵」了一聲,她輕輕說:「是我。」
「璐璐。」對方聽出她的聲音,「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是不是……」
她突然知道自己想要說的話有多可笑,真是應了網上常用的一個形容:腦袋被門板夾了。她一向並不愛無事生非,也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才會想到要去特意知會分手兩年多的前男友:我明天要結婚了,儘管我不確定我的決定,可是我準備徹底放下舊事,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了。
而且,分手是她主動提出來的,這個知會,在旁人看來,大概接近於無聊的示威了。
「沒事,不好意思,撥錯了號碼,打攪你了。再見。」她匆匆地說,掛了電話,知道這才算是真正放下了。
竟然由一個電話想起了接近淡漠的前塵往事,甘璐有點惆悵,又有點好笑。午休時間結束,她和其他老師一樣整理好躺椅,集中放在一側。她下午有課,一目十行看備課本,將講課內容在大腦中迅速過一遍,準時去高一(2)班教室上課。
本地推行教改後,初中歷史開卷考試,且只占一個不重要的分值,除了少數對歷史有愛好的孩子,其他學生在初中階段就沒正經上過歷史課。到了高中,教師不得不一邊上新課一邊補舊課。甘璐在原來的學校一直帶高中,工作十分繁重,調來師大附中後,頂一個生病的老師教六個班的初二歷史,工作不算少,但並沒太大壓力。這學期被調到高中任教,教四個班的必修課,而且顯然會在文理分班後一直帶到高中畢業班,自然算是加了擔子。
她講課輕鬆且有條理,能很好地梳理課改以後知識點顯得雜亂的新歷史課本,但限於時間,無法深入展開,只能盡力保證將教學大綱要求的內容在規定的課時里講清楚。
現在的學生思維活躍,當然有同學嘀咕,說歷史課枯燥乏味,遠沒百家講壇來得有趣,為什麼甘老師就不能像紀連海那樣把歷史講得生動活潑。她並不以為忤,只告訴他們,第一她不打算拿塊響木來客串講評書,第二她不反對看百家講壇,可是只看百家講壇,恐怕通過不了考試,而她的任務是保證他們取得的考試分數與學習努力程度成正比:「至於對歷史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在文理分科以後,選擇好學習發展方向,到那時你們會發現,真正的歷史遠比百家講壇的內容來得豐富。」
當然,她不會告訴這些孩子,就研究來講,歷史也是冷門學科,豐富是肯定的,有趣卻是很不確定的。她若不是高考前困於家事,沒法專注學習,再加上填報志願有誤,不會上師範大學,更不會被調劑到歷史專業。四年時間,她對歷史確實有了興趣,寫的論文也得到教授的賞識,可是臨近畢業,她還是斷然選擇了就業,沒有考研,讓自己沉入歷史研究中。
很少有人能從一開始就就做出正確的選擇。這些半大孩子有他們的家長cao心,她能做的,不過是當一個稱職盡責的老師。
下班以後,甘璐一邊給爸爸打電話,一邊漫步走出學校。她正要向公jiāo車站走去,卻聽見一個聲音叫她:「璐璐。」
她轉身,站在不遠處一輛黑色奧迪A6前的是一個高個男人,穿著深鐵灰色風衣,手裡捏著抽了半截的香菸,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甘璐想,居然會在中午小憩時想到某人,下午這人就驟然出現在了面前,實在是有點靈異了。
「你好,聶謙。」
停了一會,兩人幾乎同聲說,「你怎麼會在這?」
聶謙笑了,他有一張線條硬朗英俊的面孔,雙眉如劍,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緊,平時總是不苟言笑,此時臉上線條在這個笑意中突然柔和了下來,他的手一揚,香菸帶著小小的弧線被準確扔進幾米以外的垃圾桶中:「我陪老闆過來的。他兒子在這學校念書,今天似乎闖了點禍,被請家長了。你呢?」
「我在這裡上班。」
「我記得你是在文華中學。」
「調過來一年多了。」甘璐遲疑一下,還是問道,「你不是在外地工作嗎?回來出差?」
「我回來快一個月了。」聶謙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現在在這工作。」
甘璐還沒來得及看,一輛白色老款寶來從她身後減速滑行過來停下,尚修文從車裡出來,他扶著車門站著:「璐璐。」
甘璐只能簡單地做個介紹:「尚修文,我丈夫;聶謙,我中學校友。」
兩個男人隔了寶來禮貌點頭致意,甘璐轉頭對聶謙說:「我先走一步了。」
第二章(下)
甘璐坐到副駕座上,伸手拉安全帶給自己繫上,手上的名片飄落到自動變速箱上,尚修文拾起看一眼,隨手遞給她,她這才注意到聶謙的名字上面印著信和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執行總經理的頭銜,不禁有些發怔。
尚修文發動汽車,說了句什麼,她沒聽清,只「唔」了一聲,停了一下,覺察出自己有點心神不寧,收斂思緒:「我這同學以前學建築的,專業成績很好,我總以為他會當建築師,沒想到畢業後他就開始做起了房地產銷售。」
「信和地產近幾年在本地做得不錯,以他的年齡做到這個位置,算是發展得很好了。」尚修文的公司做建築鋼材代理,對於房地產行業頗為熟悉。
「也許吧,我以前總覺得他是丟了專業,未免可惜。」
「他已經算是做的所學專業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學歷史師範專業然後當歷史老師才算專業對口。」尚修文莞爾一笑,他從前學的金融,如今做著鋼材貿易,自然也算不上專業對口。
甘璐隨手將名片放進包里:「我要是能像嘉西那樣早下決心就好了。」
錢佳西是她的同班同學兼密友,沒畢業就斷然放棄了當老師的念頭,先考入一間外資公司,從前台開始做起,得到提升機會後,卻跳了槽,換的工作一行不挨一行,後來居然進了電視台,慢慢由打雜、文案做成了節目編導,眼下已經開始參與製作幾檔節目,她的雄心壯志是想成為成功的製作人。用她的話講:不要說進電視台,哪怕當一個名不符實的小白領,也比貨真價實地吃粉筆灰來得好。
「怎麼你不想當老師了嗎?」
「除了教歷史,我也不會做別的啊。」如今甘璐縱然吃厭了粉筆灰,卻也失去了轉行做其他職業的衝動,「哎,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接我?」
尚修文看著前方,嘴角牽出一個淺淺笑意:「我剛才說了,路過。我們今天在外面吃飯,然後去看場電影吧。」
最近尚修文忙於工作,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獨處了。這個主意很誘惑甘璐,儘管她有課要備,有比賽要準備,有作業要批改:「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