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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7:06:30 作者: 胭脂獨白
    秦川站在光源對面,聽見這個名字試圖在大腦里搜索它的旋律。

    直到短暫的停頓,一個低吟聲從琴弦上滑出來,如一把從月上落下來的箭,穿進他的耳朵里,直抵心房。

    易水不再像是易水,往日在他身上看到的一切不羈恣意都消失了,曾經落在他身上用來定義他的每個詞語都不再適用,那盞散著柔和光線的燈是專門亮給他的,空氣里每一粒灰塵都在光里起舞,和著這支輕柔憂愁的曲子。

    秦川的笑慢慢收回,交叉抱在胸前的手放下去,靠在玻璃上的身體也漸漸挺直,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面那位年輕先生的身上。

    那兩隻從最開始就徹底迷住秦川的手,在琴弦上下撥弄滑動,如易水最初所說,聲音沒有想像中的清脆,卻低沉得動聽。

    易水的頭自始至終沒抬起來過,就垂著眼看著手裡的琴,認真在撥動琴弦。

    秦川說不出話來,為遠超出他預期的演奏。

    在這一刻,秦川甚至沒了任何污濁念頭,只能沉醉其中,漂亮的泛音讓易水的手離開了琴弦,直接撥到了人心上,讓秦川跟著顫抖了。

    這曲子太短了,在易水停下來的那一刻,秦川的腳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

    易水握住琴頸,結束了這次為一個人的獨奏演出。

    他看著自己握在琴上的手,忍不住張開看它,下一秒,它被人輕輕握住了。

    易水回神,抬頭看他,眼睛眨了一眨,還沒睜開,在唇上落下一個來自秦川的吻。

    這好像是秦川第一次主動的親吻,讓易水猝不及防怔住,握緊了琴頸,和秦川的手。

    在這個格外綿長輕柔的吻里,秦川好像還能聽見那古老悠長的曲子,像是誰在耳邊低訴。

    秦川不知道,可就是在這一刻,他想做、他能做的事,只剩下了這一件,那顆精明聰慧的腦子裡遊走的每一條神經線每一個神經元產出、傳導的都是這個。

    吻他。

    就現在。

    這個乾淨純粹的吻結束在易水的笑里。

    兩個人分開,鼻尖還貼著鼻尖,秦川另一隻手輕輕捧著易水的臉,聽見他笑也跟著笑。

    那一點旖旎氣氛消失無蹤,秦川笑著退回玻璃窗前,不能再和易水四目相對,只要接觸到視線,他們倆就忍不住地笑。

    「差不多得了。」易水把琴收回去,手插在褲兜里溜達過去,看著秦川的嘴唇笑:「剛才的吻,算是小費嗎?」

    「這說法過分庸俗了。」秦川不同意,「只是一個聽眾的情不自禁。」

    「你的情不自禁,我喜歡。」易水笑,「不過,咱們秦老闆最喜歡和錢打交道,還能覺得交易庸俗,嘖嘖。」

    秦川也笑:「我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沒想到一個吊兒郎當的小鬼還有這一手兒?」

    秦川被他的問題問住,想了想,事實好像確實如此,又不全是如此。

    「沒想到,你琴,彈得這樣好。」秦川嘆道,「你知道,我學過一些不足道的樂器,但那都只是作為向別人展示的一門技術,可你不同,就像是……」

    他停下來,眯著眼看易水,腦海里又浮現易水剛才的樣子,才重又斟酌出一句話:「展示了樂器的靈魂。」

    易水唇角微微翹起來:「你呀,大概是沒聽過古典吉他的原因。」

    很奇怪,易水並沒有為此得意,和他以往喜歡嘚瑟的樣子不同。

    他把手從兜里掏出來,撥開秦川有點亂了的額發,低聲說:「這把琴,本來就是有靈魂的,不是我帶給它的。」

    「為什麼會選這首來彈?」秦川對這個也很好奇。

    易水的手在秦川額前頓了一下,才又落下來,聳了聳肩:「沒什麼,因為這支最熟。才藝展示的時候,不就應該把最拿手的那個拿出來嗎?」

    秦川讚嘆:「這是一支美麗且哀傷的曲子。」

    「確實如此。」易水笑了一下,「所以還滿意嗎?你的新年禮物。」

    秦川卻一點也不想轉移話題,而且十分想知道關於這件事的內情。

    「這不像是一個業餘樂手會有的水準,小易,你是音樂學院的學生?」

    「不是。」

    易水回絕得很快,意識到之後他看了秦川一眼,微微瞪了瞪眼:「這個晚上,你能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秦川堅持:「這是一個跨年夜,足有一年的跨度,可以容許我們兩個都說說自己的故事。」

    「嘖,少和我玩兒你這些矯情的文字遊戲。」易水去牽他的手,「才剛痊癒的人,可沒有通宵熬夜的資格。」

    秦川被他拉著,沒有反抗,眼神難得沒有落在手上,而是易水後背上。

    這只會彈琴的小狼崽子,還藏著什麼故事?

    秦川洗完澡安靜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無論如何也忘不了剛才易水彈琴的一幕,耳邊一直環繞響起那支旋律。

    還沒想完,門被人打開,從外面大喇喇溜達進來一個大高個兒,順手把門甩上,打了個哈欠十分自然地甩飛拖鞋摔進了床里,掀開被子在秦川身邊挪了挪位置,把自己塞了進去,甚至在秦川胳膊邊上拱了拱,找個最佳位置埋進去。

    秦川看他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哭笑不得,默許了一顆毛茸茸的長毛腦袋塞在身邊。

    「燈。」他在被子裡囔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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