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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31:22 作者: 雪落蒹葭
他話落, 見蕭放的背影未動, 抬手拍了拍戚修賢的肩膀示意他留下, 隨後轉身出了桐音館。
戚修賢留在遠處, 看著蕭放一動不動的背影, 一時間也不知該做些什麼, 能做些什麼。
窗外的風卷著殘葉在枯樹下兜兜轉轉,最終仍不免落入一寸泥潭間,掙扎不得,越陷越深。
裴綽很快尋到了葉老, 將他帶來桐音館。
葉老提著藥箱上前,他站到蕭放身後, 見他似無反應, 不由低聲開口叫他:「侯爺。」
蕭放似乎聞聲才回神,他順著轉頭看去,見是前來的葉老,他又低下頭,閉了閉血紅的眼底,扶著床沿, 緩緩起身。
裴綽和戚修賢站在後方看著,眼見蕭放的背影,顫抖的厲害。
蕭放站在一側,將床前的位置留給葉老診治。葉老站在床前,將藥箱放在腳邊,他彎身去檢查北歌露在外面的傷口,愈看神色愈凝重。
待葉老看到北歌左臉臉頰上那道長長的傷疤時,更是不禁指尖一顫。他下意識的回神去望了一眼身旁的蕭放,入目的是他相識北侯爺多年從未見過的冰冷至極的面色。
一炷香的時辰,葉老基本掌握北歌身上的傷勢,他從床榻前直起身,不由抬手輕捶了捶彎久的腰,接著從藥箱中取出一塊絹布,擦拭掉掌上的血跡,才緩緩開口說明北歌身上的傷勢:「侯爺,郡主身上的大多是鞭傷,最嚴重的是手臂和肩上的刀傷,老朽方才粗粗看過,只怕最少要有一寸之深…再有便是臉上的傷,只恐會落下疤。」
葉老話落,本就沉靜的室內更陷入久久的死寂。
「郡主現下身上多處受傷,已有輕微感染的症狀,必須儘快清理傷口,內服和外敷消炎的藥,否則就要麻煩了。」葉老說完,面上不由露出幾分難色:「郡主傷處太后…只怕要先尋個女醫士來才方便。」
若是往常,去太醫院召個女醫士不過一句話的事,但現在宮內大亂,別說女醫士了,只怕連宮女都跑光了。
葉老話落,殿內持續沉寂片刻,忽聽蕭放沉聲開口:「葉老先去配藥吧,清傷和敷藥都交給本侯。」
葉老聞言點頭,如今也只有蕭放最為合適了。
蕭放四處征戰多年,給自己或是其他將士清傷和包紮的次數不少,也有些經驗,葉老又從旁交代了許多該注意的事項,蕭放都一一仔細記下。
葉老退到外殿為北歌配藥,戚修賢和裴綽更是跑到後院,親自砍柴燒水。
蕭放坐在床榻旁,看著躺在榻上滿身是傷的北歌,他想為她脫掉身上浸滿血跡的衣裳,可他抬起的手卻在半空懸了諸久,他生怕弄疼了她,可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讓他的手無從下落。
戚修賢和裴綽抬著一桶浴水進來,裴綽沉默的拍了拍蕭放肩膀,與戚修賢很快離開。
蕭放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是如此脆弱,裴綽拍在肩頭的力道似乎很沉很沉,幾乎想要將他壓垮似的,讓他心神慌亂,讓他不知所措,讓他的心很疼很疼。
儘管蕭放將手上的力度放到最輕,可是他每動一下,便能看到北歌痛苦蹙眉,她的身子隨著傷口的疼痛而抽搐。
蕭放將北歌身上那破碎不堪的衣裳全部脫下時,自己已是滿身大汗。他先走到浴水前,先伸手進去探了探溫度,接著將浴水倒入木盆中,尋了乾淨的絹布浸濕,輕輕擦拭北歌身上的傷口。
蕭放能明顯感受到,自己曾握著長戟,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顫動一下的手,現下正在劇烈的顫抖,抖得那樣厲害,甚至他如何也克制不住。
蕭放不忍去看北歌身上的傷,他害怕那種心痛得似要窒息的感覺,可他還是要看,要深深記住,這些遭受在北歌身上的傷痛,這些為了他所承受的傷痛,這些被戚白琬施加在她身上的傷痛。
他要深深記住,刻到骨子裡。
葉老配好了外敷的草藥從外遞進來,又去熬內服的湯藥。
蕭放指尖蘸取藥膏,輕輕塗抹在北歌的傷口上,順著那一道長過一道的傷痕,從始到末,他撫過她每一處傷痕,伴著她身子的顫抖,他的心也隨著一聲重過一聲的顫動。
蕭放為北歌塗好藥後,在殿內找了個輕薄的毯子,輕輕蓋在她的身上,他生怕壓到她的傷口,又怕她著涼。
窗外日後漸漸西斜,將蕭放坐在床側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方才葉老又送了煎好的湯藥進來,他一點一點餵給她,她的唇閉得很緊很緊,他曾審過敵軍的囚犯,他知道,人只有在受到極大的痛苦,在感受到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才會將唇閉得很緊很緊。
他早被這她身上這些傷折磨的很清楚的知道她在獄中受了多少罪,現在面對她緊緊閉住的唇,他還是忍不住身心顫抖,甚至更害怕,她在失去意識前,是早早做好赴死的準備了嗎。
蕭放不敢細想,其實他也無需細想,從北歌為了他踏入宮闈的那刻起,她就早忘掉了自己的生死。
殿外響起的敲門聲,將地上定格的影子擊得破碎。
蕭放似乎被從夢中驚醒般,一場讓他心悸的噩夢,他惶惶回神,轉頭看向殿門處,盯了許久,才找回魂似的,他低啞著嗓音:「進來。」
殿門被輕輕推開,伴著輕微『吱呀吱呀』的聲響。連祁一身重甲,腰側的佩刀還隨身帶著,他大步走進來,卻是越近步子越輕,他走到蕭放面前時,落下的步子幾乎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