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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31:22 作者: 雪落蒹葭
蕭放與裴綽是清早從軍營出發的, 一路快馬疾行不停,趕至留仙谷時已至正午。因為有留仙谷「凶名」在外, 這幾年大周來往的商隊都有意繞開此地, 是以這裡過了多年仍就是自然生長的老樣子, 北邊的寬闊平坦的谷地因為無人打理,生滿了高高的雜草, 沒過俊馬的小腿,將近及膝處。
蕭放將兵士分成幾小隊,仔細探查谷底的地形, 與周遭山體可堅固,會不會發生滾石等狀況。
士兵們領命後四下散開, 蕭放則和裴綽騎馬緩慢前行。
裴綽雖答應陪著蕭放前來,但一路上幾乎未主動開口說過話,蕭放側頭看著身旁的好兄弟,有意將他向谷地一處引。
待二人行至某處,蕭放忽然勒緊韁繩, 停住馬, 他坐在馬背上,仰頭環視高處四周的山體, 接著他抬手指向一處山頂。
「少辰,你瞧那處岩壁,可還記得?」
裴綽聞聲,順著蕭放手指之處看去,他目光定了片刻, 接著回答道:「記得,你當初險些從這裡掉下去。」
「是啊,若不是你緊抓著我不肯放手,我早成了這裡的亡魂。」蕭放收回手,不禁回憶起,當年他與裴綽年輕氣盛,特意跑來留仙谷,結伴爬到谷頂時,只覺得景色尚算優美,但是並無傳聞中所說的「兇險」。
留仙谷並沒能滿足少年的征服心,掉以輕心覺得不過爾爾之時,他腳下一滑,沿著陡峭的山崖摔下去。
慌亂中幸而他雙手扣住岩壁,沒有徹底摔下去,百丈之高,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神仙也難救回。
就在他雙手快支撐不住時,裴綽連滾帶爬的趕來,抓住了他的手臂。他身體完全墜在山崖下,足下更無處附著,唯靠裴綽一人拉拽他,才沒有掉下去。
裴綽雖習武力氣大,但他同樣是健壯的男兒,他身子重,僵持了一陣,裴綽就快力氣耗盡,身體也隨著他的拉扯一點一點向崖外移動,如此這般下去,等著他們的結局就只有雙雙墜崖,雙雙殞命。
他讓裴綽鬆手,不要管他,否則就都要交代在這裡。
裴綽臉憋的通紅,太陽穴處的青筋暴起,聽他說後,只是更用力的將他拽緊,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他憋了好一會,似乎才勻出力氣說話:「你閉嘴,省些力氣,你若死在這破地方,真是讓人笑話死。」
裴綽是生來的好勝心重,絕不許別人瞧他笑話,長安的一眾子弟中,向來是他裴少辰稱第一,無人能出其右,直到他遇到了蕭放,那個朝野上很是窩囊的北郡王府家的兒子。
從此裴綽心甘情願稱第二,唯奉蕭放獨尊。
蕭放聽著裴綽的話,忍不住嗤笑一聲,他原本已經打算放棄了,不想也將裴綽連累著一起掉下去。
現下聽了裴綽的罵,亦奮力十指扣住岩壁,爭取時間。
裴綽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將他拉上來,他也沒有力氣爬上去,他能不能得救,就看會不會有人從此處經過。
一切皆看天意,看上天收不收他這條命。
慶幸那時上天開恩,人跡罕至的山頂路過了三兩打獵的村民,裴綽撕扯著嗓子大喊大叫,終於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他被救了上來。
蕭放從遠處的山頂回神,他看向身旁的裴綽,見他亦出神的瞧著,似乎也在回憶著當年九死一生的情景。
「當年你勸我不要放棄,才讓我撿回這條命。如今你這般消沉度日,與當初懸崖邊上的我有何區別?」
裴綽聞聲漸漸收回目光,似乎明白,為何蕭放的部下那麼多,不讓連祁等人陪著反而是選他前來,他明白了蕭放的苦心,卻仍是笑笑,唇角的苦澀難掩:「承淵…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你的心還在,堅持下去便能活,可是我的心,已被她帶走了…我如今不過是個行屍走肉,這般苟活,倒不如死了痛快。」
「胡言!」蕭放開口打斷:「孟姑娘不在了,你還有家人,還有我這個兄弟,還有仕途還有抱負。你還年輕,世間的好姑娘也有很多……」
裴綽搖頭:「我此生不會再娶別人了…我只要靜婉,仕途抱負,錦上添花一樣的東西,我連那匹錦緞都丟了,功成名就又有何用,又能同誰分享。」
「承淵…你沒有失去過最愛的女人…你不懂……」
他不懂嗎?
蕭放捫心自問。
最後他選擇了沉默。
***
留仙谷一行,蕭放依舊沒能勸說動裴綽,或許真如他自己所言,他的那顆心死了,隨著孟靜婉一起在嶺南入葬了。
人各有命,各有各的路,不同的選擇,即便是過命的兄弟,他也只能勸說無法強迫。
雖然勸說失敗了,但這一趟不白跑,留仙谷北路很適合行軍,基本可以定下大軍前往東都的路線。
只因谷地有半身高的雜草,蕭放派了幾隊兵士喬裝成村民,連續幾日悄悄將谷地的雜草清除乾淨,預備行軍。
一切準備就緒,三日後,蕭放巡營點兵,帶著大軍沿著留仙谷北地秘密朝東都而去。
北歌依舊照例坐著馬車,緊跟在蕭放駿馬之後,隨大軍行進。
谷地平坦,北歌在馬車內坐了大半日,坐乏了,幾要搖搖欲睡。卻是突然,平穩行駛的馬車猛地一個急剎車,車外一瞬嘈雜起來,似有隆隆之聲從兩側山體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