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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29:49 作者: 秋姬
    入嫿一身白色喪衣,神情木然,這兩個月她已哭了太多,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應擺出什麼表情。看著年事已高的孟母老淚縱橫的臉,她什麼也沒說,帶著夏茜就往回走。

    她被趕出孟府,孟家根本不會承認她是他家的兒媳。

    一行人站在孟府門外,天上不知何時飄來了大片烏雲,天色頓時變得陰暗起來,風也變大了些,眾人站在這陰色中皆有些惴惴不安,茫然不知所措。

    「小姐,咱們要去哪裡?」 夏茜帶著幾絲孤苦無依問。

    趙府她也不想回去了。父親過世後,因為沒有繼承香火的子嗣,所以現在是堂叔家的堂哥住在了那裡。

    「去芳園。」趙入嫿輕聲地回答。

    入嫿剛剛想離開,忽然聽見孟府吱呀的一聲打開了門。

    入嫿回頭一看,走出的是孟青軒的胞弟,孟青欄。

    「嫂……嫂嫂。」本來是想寬慰她幾句,到她面前卻連直視也不敢,孟青欄看著入嫿如雪的裙角吶吶地說:「嫂嫂不要生氣。父親和母親是傷心過了頭,但過一段時間平復過來,一定會把嫂嫂接回來的。」

    趙入嫿微微笑了笑,卻也沒說什麼。

    「夏茜,走吧。」 入嫿低頭上了轎,放下了帘子,不帶留戀地離開。

    芳園雖然處於官邸區,但離鬧市已很近,若是碰上趕集的日子,還能聽到街上的人聲鼎沸。

    芳園是一座小而精緻的院府,那還是趙入嫿十三歲行及笄禮時,趙自庭做為禮物送給她的。這府上原住著一對官員夫婦,趙入嫿相中了這裡出入自由,又方便她去不遠處的桃源樓買酒,便央著父親要了這裡。那對夫婦難得能與主管官員考核的尚書大人打交道,也樂得做順水人情。

    官邸區一般不允許糙民進出,芳園的朱色木門已有些陳舊,門上鐵環一圈澀鏽,牆根生著鮮綠的苔蘚,想來是自己走後,也沒有人來過。

    輕輕推開芳園的門,院子裡靜悄悄的,屋子深處也是一片沉寂。想當初她在這芳園遍種各種四時花糙,故起名為「芳」,而如今唯有庭西處的一棵木樨樹還孤伶伶屹立著,也不知道入秋時還能否開花,其餘處也全是雜糙叢生了。

    幾個隨入嫿從滁州而來的僕役和丫鬟環視芳園直咂舌。他們以前只知道老爺和夫人是從京城調來的州判夫婦,卻不知夫人原來有如此背景,一個女子竟能在官邸處有自己的房子。雖然這屋子年久未住顯得有些破敗,但總算有個落腳的地方。

    一行人進了屋,室內到處是灰塵的味道,樑上結了許多蜘蛛網,不過各種擺設還完好無缺,若是能再清掃乾淨,應該也可以使用。

    夏茜先收拾出了一塊乾淨的地方,讓入嫿坐下休息。然後她開始指揮鵑兒等人上下打掃起來。

    入嫿手枕在憑几上,多日的車馬勞頓使她疲憊不堪,似乎一閉眼就可以睡著,可是這樣的心境,又怎麼能夠呢?

    時隔多年,她和青軒終於又回到了京城,可想不到已是天人永隔。青軒……此生不會再有那麼樣的一個人,那麼寵愛自己包容自己。整個人似夢似醒,陷入一片昏沉。

    忽然聽見有人輕聲喚她:「小姐,小姐。」

    朦朧中睜開雙眼,看見的是夏茜站在她的面前,夏茜說:「小姐,六親王來了。」

    心中有微微的詫異,「我知道了」入嫿卻很平靜地說。

    和好了衣服,入嫿走出了內室,輕輕地來到了待客廳。

    待客廳最先被收拾乾淨,現在接待親王也不算太失禮,夏茜走在前面暗自慶幸。她很清楚小姐的處事風格,待客廳是頂緊要的。

    入嫿來到待客廳時,一眼望見門口有幾名僕役似乎搬著東西往東屋那邊走去,再把視線轉向廳內,看見榮澹正坐在一張小圓案几旁,舉著杯子慢慢品著,酒是不可能有的了,想必是她們從滁州帶來,剩餘的一些茶葉泡的茶水吧。

    榮澹小時候性格就有些清冷,現如今倒更是一副表情了。他今天穿了一襲紺青色蟠螭流雲團福紋袍子,裡衣的領邊潔白得一塵不染,舉手投足間盡顯儒雅穩重,看得鵑兒幾位丫鬟目瞪口呆。

    入嫿坐在上面,低垂著眼眸,只直接問:「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其實想來也不奇怪。青軒幼時是榮澹的伴讀,兩人關係素好,等到她和青軒的事情被發現以後,別人只當她是為青軒誘騙,引得青軒眾叛親離,這些年來也惟有他還與青軒偶有書信來往。今天她回來的事想必也是從青軒家人那聽來的。

    果然聽見榮澹說:「我剛從孟府那弔唁回來,就想過來看看你,想你十有八九會來這裡。我在路上經過貨街,想你剛回來,有些東西或有短缺,來不及置辦,便遣了小廝買了幾樣日常用的,你挑著用罷。」

    眾人聽了心中一片感激,心想這六親王想得真是周到,可卻見入嫿什麼反應也沒有,也沒有說謝謝。

    榮澹抬頭看了看這待客廳,感慨地說:「這裡沒怎麼變,還記得咱們幾個經常在這裡舉辦宴會,常常是通宵暢飲。可是這裡畢竟年久失修」,榮澹頓了頓,「嫿兒要不然你先去我那小住一陣子,我府上空房很多,足夠將你們安排得很好。待這裡我讓人修葺好了,你們再回來。」

    榮澹等待著入嫿的回答。他印象中的入嫿一向是艷麗翩翩的,七八年未見,今天她穿著一件修身的白色喪衣,簡單的髮髻上插了一朵小白花,那小白花讓他的目光不覺得停留了好久。

    「聽說蟬姬的身體一直不好,我就不過去打擾她清養了。」

    入嫿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榮澹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大概不會同意,可她一個人呆在這荒涼的地方,他實在不能放心。

    榮澹看了看外面越發陰沉的天,說:「一會兒就要下雨了,一時半會兒恐怕不會停息。」說完喚了喚外面的隨從,「王顧,你去左右找些屋瓦,將屋頂有漏洞的地方補一補。」

    這之後兩人一時無言,各自默默地喝茶,只聽見屋頂上方有人走動弄瓦的聲音。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聽見了外面的下雨聲,廳內的確有幾處漏雨,好在過了一會兒就不再滴了,想必是王顧讓人在上面漸次修好了的原因。

    「親王,都已經修好了。」王顧回來復命。

    榮澹點了點頭,飲盡了杯中最後一點茶水,站起身來,對入嫿說:「嫿兒,我得走了。」

    入嫿這時才有了點反應,沖他點了點頭。

    此時屋外的雨下得正密,入嫿看見一小廝在屋外為他撐開一頂青色油傘,榮澹穿好了鞋,便低頭到了那傘里去。

    鵑兒幾人此時還恍如夢裡,不曾想進京的第一天就可以看到親王。直到看到夏茜起身,才驚醒過來,慌忙去送。蔦兒返回時還不解地說:「親王怎麼這時就走了?現在還下著雨呢,怎麼也可以等到雨後……」

    忽然腦後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傻丫頭,說什麼呢,親王剛剛也說了這雨一時不會停歇,現在不走,難道還讓親王在這裡過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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