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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29:49 作者: 秋姬
    顓晟從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依舊一心一意地對她,直到有一天芙婉跟顓晟說:「那麼我們生個孩子吧。」

    芙婉堅持要一個孩子,一如她當初要嫁給顓晟那樣決絕。她還發動郎中幫她說話,嫁進王府後這個生活幸福的女子確實好久不曾發病了,身體也強健許多,郎中說也許可以一試。

    於是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孩子。那個時候顓晟已經不常居住在京城,皇上開始交給他一些地方上的案件。好在芙婉看起來非常健康,雖然妊娠時比較難過,但她的精神狀態很好,臉上是准母親幸福而滿足的神情。芙婉說她想生一個兒子,像她丈夫一樣英武的兒子。

    芙婉臨盆前一個月,皇上派顓晟到澤洲了結長史與鹽官勾結貪污一案。來去半個多月,但因為之前就是顓晟在操辦此事,皇上覺得不宜換人。顓晟有些為難,還是芙婉挺著大肚子寬慰他說:「沒什麼好擔心的,等到妾身生產時您不是已經回來了嗎?若是因為妾身您推掉政務,父皇和母妃都會怪罪妾身不懂事的。」然後她將顓晟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哄著說:「哦哦,我們家的榮兒是不會給父王添麻煩的,是不是?會等著父王,是不是?」

    顓晟覺得心裡一片柔軟,他將芙婉攬在懷中,親著她的頭髮說:「我已請父皇派宮裡的太醫來照看你。也交代過了,萬一發生什麼,一定要讓你好好的。」

    可是沒想到芙婉還是早產了,在她俯下身拾東西的時候動了胎氣,生產的時候她還犯了喘病。其間的痛苦自不必說。當接產醫生暗示只能保一個時,顓晟臨走前的囑託是保母親,芙婉堅持保孩子,蓉婉說芙婉的意思是保孩子。

    芙婉想,她若活著,什麼也不能給晟,說不定早晚會失去他。她想留點什麼給自己心愛的男人,所以她犧牲了自己,她的臉上帶著安詳的表情。

    可是她閉上眼後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生下來沒多久就因為太過弱小也停止了呼吸。

    顓晟馬不停蹄趕回來時,得到的是芙婉已經去世的消息,連最後一面都未能相見,連最後一句愛意的話都無法相訴。顓晟青白的臉上沒有淚痕,卻在轉身的那一刻昏倒不醒。

    後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操辦了芙婉的喪事,他不放心別人,因為只有他知道芙婉真正想要的,她喜歡簡單大方的東西,不喜歡鋪張奢華,三年的夫妻他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樣。

    幾個月都沒有心思上朝和見客,母妃擔憂的書信每日都會送來。那一天他依舊穿著墨色的衣袍,手中是一串佛珠,雖然喪期已滿,但他心中的悲痛更甚。他來到芙婉的居殿,屋內陳設一如她在時的模樣,看著那枕上的並蒂雙蓮,就仿佛心愛的人依舊低著頭在那兒靜靜地刺繡,偶爾會抬起頭抿嘴微微一笑。顓晟悲不自勝,無論看府里的什麼,都能想起和芙婉在一起的日子。

    「這樣的人都不像是我的弟弟了!」門外有人高聲說。

    顓晟抬起頭,沒想到是自己的姊,雖然一頭短髮素色尼衫,可是她還是那樣的冷艷高貴。

    貞蓄帝姬走進屋去,她看到椅上精緻靠枕上的刺繡,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嘆了口氣,說:「若真是帝側之身,也許這樣去了對她也好。」

    顓晟不明白姊的意思。

    貞蓄帝姬平靜地說:「她因為帝側之身而嫁給你,但你想過沒有,他日你為皇帝,她依舊為側。她無貌也無子,你能保證只鍾情她一個人嗎?她這樣無所依靠的,現在這樣也好,反倒免得淪落到以後悲苦的境地。弟弟,想開些吧,芙婉臨死前說要保孩子,正是因為她比你看得清楚啊。」

    顓晟怔怔地聽著姊的話。也許……真的是那樣吧。雖說如此,他和芙婉之間的感情怎麼可能以一個帝側之身的解釋就寬解了呢,她已經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心裡。

    第二天顓晟去上朝了,皇上十分高興,說了些寬慰他的話並給了他許多賞賜。顓晟去怡景宮請安,瑾德妃看見兒子振作起來總算放下心來,非常的欣慰。

    一日,顓晟去怡景宮,看到紅芍端茶的背影,二十多歲的紅芍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青春與活潑。他突然說:「母妃,把紅芍給我吧。」

    瑾德妃怔了一下,一哂,「沒想到我兒還是長情之人。」

    長情麼?顓晟一愣,不是的,他對紅芍確實沒有了當初少年時的愛意。但她跟他一場,他知道她一直想離開這宮中,而這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

    因為回紇屢次侵犯大胤邊境,皇上終於下令出兵征討回紇。淡允尚找到顓晟,告訴他大丈夫不該再沉溺於兒女情長,戰場才是男兒該盡情揮灑情感的最終歸宿。那個時候淡允尚剛剛失去了一名小妾,顓晟失去了芙婉,他們都不欲再待在這滿是回憶的京都,而且這場戰爭對顓晟來講,更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他們接連打了幾場勝仗。在戰場上淡允尚是瘋狂的,顓晟則告誡自己不能,這場拼殺只是一個途徑,他還是要回京,實現他還有芙婉帶給他的夢想。

    最後,淡允尚戰死沙場,而顓晟帶著榮譽和威望凱旋而歸。後宮無嫡子,他成了當時最有勢力最有名望的親王,而那時紅芍也已為他生下了兒子忠。

    別人都說這是他的第一子,但他心中真正的長子是他與芙婉的孩子,雖然他在世上的時間短暫得還不到一刻鐘。

    望著周圍人看他抱孩子的笑臉,他忽然能想像得到芙婉那時候所承受的壓力。如果當初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早些聽芙婉的話,那麼也許芙婉就不用堅持生子,她就不會死,他們還會相守在一起,她可以像現在蓉婉這樣將侍妾之子撫養在身邊。自己當時終究年輕,他愛對了人,卻愛錯了方式。

    淡允尚生前偶爾會對他說起他兩個女兒的事,談論小女兒的時候多一些,他說他的小女兒精靈聰明,心智早熟,異於常人。他那時就很好奇那個叫奴兮的小女孩,後來有一年從戰場回來,他在宮裡見到了她,聰明、機智、不落人後、討人憐愛。

    當她抓住他的衣角,說長大後要嫁給他時,他不由得笑了,笑她的冒失笑她的可愛。

    可是當他兩年以後再次見到她時,她真的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穿著紗裙看見他就往回跑,那佩玉叮噹相撞的腳步聲也激起了他的心弦。

    她有著一張艷若桃李的精緻面容,沒有男人不會喜歡,他也是男人。

    「以後總會有討您喜歡的女人出現的。」芙婉當初的話竟一語成讖。

    他喜歡她的容顏,他喜歡她的才情,他喜歡她的智慧,他有點頭疼地喜歡她那一點點的任性。

    在他看書時,她會從後面枕著他的肩看他念得什麼書;當他打獵回來時,她會迎接他纏著他對他小別勝新婚般的撒嬌;當他說起朝政上的事時,她會認真地思考,然後說出自己的見解;他們一起下棋彈琴,兩人棋逢對手,互不相讓;在閨房中,她盡顯女人的妖姿媚態,讓他流連忘返。

    她以她時而的倔強,時而的溫柔,時而的嬌嗔,時而的嬌羞穩穩地抓住了他的心,他與她發出白頭偕老,生死相守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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