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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29:49 作者: 秋姬
    顓晟一時不解,顓宿微眯眼,仿佛被芙蓉上的水珠折射而來的陽光刺到般,搖著扇半是滿足半是得意地說:「我感覺自己撿到寶了。」

    顓晟意識到他說的是芙婉的事,啞然失笑道:「怎麼,你私下與她接觸了?」

    顓宿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我去她家府上找的尤清遠,芙婉本就是我未來的妻,他也不敢拒絕,就讓芙婉隔著帘子與我見面。」

    顓晟聽了一時有些呆呆的,也就顓宿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顓宿笑了笑,低聲說:「還好當初聽了皇兄的建議,她是位有才情的女子,就像夏日裡的出水芙蓉,整個人清清慡慡的,透著清涼。她還是個下棋高手,」看著顓晟的愕然,顓宿解釋說,「我輸了。」

    能讓顓宿如此評價很不容易。自己沒有看錯人,顓晟想,她果然是名蕙質蘭心的女子。

    心裡有著淡淡的遺憾和悵然,但更多的是為芙婉放下心來,想著那有些怯怯偶爾自卑的女子,他不忍心她嫁過去過得太辛苦。

    「還不只這些,她的刺繡、寫字也都好得很。美中不足的是我曾邀她共奏一曲,她說她並不懂樂器,不過也好,成親以後我可以教她,也不失為夫妻樂事。」顓宿自顧自地說。

    顓晟愣了一下,可是他卻知道,芙婉彈箏是頗美妙的。

    「不過她最近似乎是生病了,好幾天都不能見我……」顓宿最後擔憂著說。

    那個夏日的黃昏,外面下起了雷雨,顓晟在書房讓王全點上燭火,一個人站在書案前靜靜寫字。

    突然門被推開了,外面是昏黑的天色和伴隨著雷鳴的大雨,顓晟看見渾身濕漉一臉狼狽的芙婉站在那裡。

    「小姐?」顓晟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她額前的頭髮粘在了一塊,有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讓他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只見芙婉跑過來直接環住他,嚶嚶地哭泣,說:「我,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顓晟不可置信地看著抱住他的芙婉,在這樣大雨的日子裡,她特意跑過來找他,說的是這樣一番話。

    王全從前一直在顓晟身邊侍候,此時也悄悄退下,帶上了屋外的門。

    芙婉抬頭望著他,眼睛裡淚水盈盈,但神情卻是那樣的決絕。

    這讓他想起姊落髮出家時一定也是這樣的決絕。

    顓晟想不到,在身為女子柔弱的身體裡面,怎麼會蘊含著那麼大的勇氣與力量,這勇氣是他作為男子都辦不到的。

    自己的一時興起竟然讓她賭上了身家性命。

    想到這兒,顓晟放下了手中的筆,伸出手遲疑地拍了拍芙婉的後背,哄著她。

    他想勸勸她,告訴她這件事有多麼艱難,卻感覺芙婉更緊地將他抱住,哽咽著說:「我,我可能活不長了……」

    顓晟與芙婉的事引起了軒然大波,那是比貞蓄帝姬落髮還要大的軒然大波。那是一段暗沉而煩亂的回憶,顓晟已經記不清當時他如何跪在父皇面前陳詞,因為他印象太過深刻的是芙婉將一切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女子有意,反倒不好說是顓晟的過錯。後來漸漸地又有人說帝側之身畢竟不是帝後之身,嫁給六皇子是帝後,嫁給四親王才是帝側,一時間顓晟的聲望反而大增。到最後連皇帝身邊的內侍都流傳著曾聽到皇帝皺著眉嘀咕:「難道這是天意。」

    最終成全他們的人是顓宿。聽說他找到芙婉,兩人隔著帘子單獨談了許久,顓宿走出來時眼圈紅紅的,但當天下午他就去勤政殿找父皇,主動請求放棄這門婚事,對外宣稱說尤家嫡二小姐身體孱弱,不堪正位。

    就這樣過了一些時日,芙婉並不風光地嫁入了權禹王府,不能正門而入,但顓晟親自將芙婉抱過王府門檻。沒有什麼特意登門賀喜的客人,只有顓宿送來了一塊上好的透水芙蓉佩玉,捎來了一句給顓晟的話「好好待她」。

    宮裡的人都納悶,從沒有見過六皇子因此而不開心的表情,連他的母妃妍淑妃也不曾見過。他以前就是隨性的人,後來愈加放浪形骸,但依舊才氣逼人。人們悄悄議論說,他的改變不只因為他了未婚妻子,他可能還意識到自己丟了未來的皇位。

    這樣嫁過來的芙婉顓晟不可能不真心對待。而芙婉並沒有辜負他,她是那樣的謙順溫婉,她的房間總是清慡乾淨,枕面、靠枕、屏風、紗簾都繡著她的手藝,或交頸鴛鴦,或並蒂雙蓮,或山中青竹,或清風jú花。她的房間無一不充滿著這心靈手巧的女主人的氣息。

    甚至連顓晟的內衫、緞面靴、罩衣上也有妻子的用心。

    芙婉擅繡芙蓉,但永遠是花骨朵的形態,從不曾綻放。顓晟好奇地問起,芙婉略低著頭,輕聲地回答:「因為妾身也從不曾像芙蓉那樣綻放啊。」因為身體微胖,芙婉總是有些自卑,她的聰慧在於她的手藝,大事上有些犯迷糊,但這在顓晟的眼中都成了她的可愛之處。

    對於這樣一心一意對他,柔弱卻那麼勇敢說要嫁給他,這樣秀外慧中的芙婉,顓晟想不出任何不愛她不憐她的理由。他不允許聽到別人口中說芙婉「倒貼」的話,哪怕是他的母妃。他冷冷地看過去,瑾德妃就噤口不言了。

    他們倆的日子過得舉案齊眉,年輕夫妻間總是有許多樂事。顓晟看書,芙婉在一旁刺繡;顓晟打獵回來,芙婉總是端來一杯熱度剛好的茶;顓晟跟她說起朝政上的繁亂,芙婉不懂,但她很會傾聽;他們一塊下棋,連顓晟都自愧不如,與她下得次數多了,自己的棋藝反而有所長進;閨房中顓晟經常拿「哎哎」兩字逗她,惹得芙婉嬌羞不已,但之後會環住他埋在他的懷裡說:「還好妾身當初叫住了你,現在才能這樣幸福。」

    這樣的幸福,芙婉想。她並不是沒見過其他的男子,但她見了他就知道什麼叫一見傾心。她覺得他是個溫柔的人,雖然任何人包括她的姐姐都說他不會是把女人放在心上的男人。

    芙婉自小體虛喘嗽,她的微胖也是因為此,她不能淋雨和勞累,加上前陣子心情抑鬱,發起病來十分痛苦,她才恐怕自己活不久了。顓晟仔細地問過了郎中,郎中寬慰他說此事可大可小,病根雖無法祛除,但若保養得當,也可頤養天年;但要時刻小心,若是犯病也有可能發生最壞的結果。

    郎中隱晦囑咐,芙婉體虛,不易多行房事,更不宜懷孕生產。顓晟聽了點點頭,芙婉身體疲虛,那麼他就不放縱;芙婉不宜生子,那麼他就先不要孩子。他當真寵著芙婉憐惜著她,從她嫁入王府以後他就沒再與別的女人在一起,無論是正妃蓉婉,還是母妃特意賞下來的侍妾,因為他不想讓她傷心。

    芙婉知道自己的問題,顓晟畢竟年輕精力旺盛,所以她後來開始勸顓晟晚上到姊或者小妾房裡,她明白和感動丈夫的心意,但他卻不了解她承受的壓力,來自私下裡姊對她的冷淡,瑾德妃的不滿,小妾們的怨恨和她對自己身體上的愧疚。

    芙婉因為容貌不出色,她在顓晟面前的自卑貫穿始終,她總覺得自己不配得到丈夫那麼多的愛,正因為現在如此的幸福,她才怕失去。她有的時候說:「以後總會有討您喜歡的女人出現的。」這話像是對顓晟說的,也像是告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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