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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29:49 作者: 秋姬
她是蓉婉身邊的丫鬟,那麼以後也會跟著嫁進王府……顓晟這樣想著,忽然覺得這場婚事也許不那麼無聊。
他再次舉起笛子與芙婉一同吹奏起來,芙婉覺得他引著她的曲調使她比以往發揮得更好。
一曲終了,外面的雨早停了下來,有斷珠般的雨從亭檐上滴落下來,外面已經是一片陽光明媚。
芙婉看著這陽光,突然又變回了拘謹的樣子。顓晟覺得她終究有些不尋常,就問:「你竟然會彈箏?」
芙婉掩飾著說:「小姐教我的,經常聽小姐彈就會了。」
顓晟點了點頭,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平靜地說:「那我們走吧。」
顓晟帶著芙婉來到通往壽安宮的小道,給她指明了方向,然後再無他話,折身重回怡景宮的路。
反而是芙婉心裡有點莫名的失望,不過又想到不太出眾的自己,覺得那位公子的態度也很正常。但走著走著,又感覺有些不對勁,剛才自己只顧驚慌,卻忘了在這後宮裡的少年,唯有皇帝的兒子。那……他到底是哪位皇子呢?
顓晟與蓉婉成親洞房之後,第二日便進宮向皇祖母與父皇請辭去安塞駐軍。
他想起新婚妻子,總覺得她少了一點他內心隱隱期待的東西;但是他又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樣無牽無掛也好。他還記得那名讓他稍有好感的侍女,但他想來日方長,也不急於一時。
顓晟的請辭太后自然不許,但皇上卻別有一番考慮,他覺得男兒家少些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也好,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皇上在案前執筆,將四皇子封為權禹王。他想起去年貞蓄落髮時這個兒子的舉措,禹疏而不堵,這個字正十分貼切。
顓晟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到安塞,路上艱辛自不必說,而軍中上下看著這位遠道而來的皇子,又是讚許又是懷疑,又是尊敬又是不屑。
讚許他的自苦,懷疑他的能力;尊敬他的身份,不屑他沒有尺寸軍功。
顓晟自知這些,他不卑也不亢,堅持每日作息訓練與士兵無二,軍隊裡的生活飲食與宮中地天之差,卻從未有人聽他抱怨過一句,憑著之前常常打獵練就的健壯筋骨硬是將前三個月挺了過來。
軍中人愛打馬球,顓晟有騎馬的好底子,上手也快,待了半年就能與淡允尚手下一品副將王保義不相上下了。顓晟在軍中日益喜愛上了這項運動,他深知若能在馬球上表現出色,自然會漸漸積累聲望,於是時常找軍帳幾位副將虛心切磋。
四親王的作為自然被上下士兵看在眼裡,也被時任駐塞大將軍的淡允尚和他的幾位副將看在眼裡。
直到有一天淡允尚看著顓晟在馬球場上揮桿入球的意氣風發,四下士兵為他一陣高呼時,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對身邊的副將說:「看來他是認真的。」
軍中生活單調無聊,三三四四的粗獷漢子湊在一起免不了說些下流段子,這時顓晟往往也饒有興趣地聽著,但也不幫腔,時間長了軍士們便很喜愛他這種態度,既是他們的人,但似乎與他們又有點不一樣。
有的時候軍中放短假,回不了家的軍士就結伴去官jì樓作樂,顓晟偶爾也會讓人找一兩個乾淨秀氣的姑娘,否則會叫人心生奇怪,不過好在他並不放縱,雖然孤身確實寂寞。
那天顓晟在軍帳外坐著,看著眼前噼啪燃燒的篝火,耳邊傳來附近軍士喝酒狂笑的聲音。他抬頭望了望天上的一輪寒月,心想這已經是他在軍中度過的第二個元日了,相比這裡的風高寒肅,此時宮中定是一派燈火通明、歡歌笑語的熱鬧場面。
這時淡允尚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與他一同看著眼前跳動著的火焰。
淡允尚出身武官世家,在軍中有極深的根基,況且他又曾近侍皇上左右,熟知父皇喜惡,所以顓晟平時多與他親近與討教。這兩年淡允尚帶著顓晟領兵多次阻擋回紇對西北邊境的侵犯,打了幾場不大不小的勝仗,讓顓晟受益匪淺。
顓晟看著眼前這個目光沉著的中年男子的側臉,好奇這軍中最清心寡欲的,就是這位淡將軍了。在軍中從沒有看見過他叫什么女人,但是他又聽說在京都的府上他也納了好幾房妾室,真是有所反差,也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是否也在想念家人。
淡允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就說:「聽說四親王的王妃是尤清遠家的大女兒?」
顓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這麼一句,但還是回答說:「是。」
「這是好事。」淡允尚簡短地說。
淡將軍的意思是說這代表父皇倚重的意思嗎?顓晟心中苦笑,但畢竟,此倚重不是彼倚重。
淡允尚看著眼前這個年輕而有雄心的少年黯然不語,大致也了解他的一點心思,他嘆了一口氣,說:「四親王若是灰心還嫌太早。世事難料,有時候看起來不是自己的東西,卻會偏偏撞到自己的懷裡。」
顓晟聽著淡允尚的這番話,似乎不只空洞的安慰,更像是他自己的人生感悟。再看淡允尚,他神思迷離,仿佛陷入了一些回憶,「但有的時候回頭一看,卻驚覺它並不屬於你或者你從未擁有過它。」
顓晟有些困惑,他覺得淡允尚的話說得玄之又玄,似乎在鼓勵他,又似乎在勸他放棄。
淡允尚回過神來,歉意地笑了笑,說:「四親王莫介懷,前面的話才是對您說的,這後面的話是對臣下自己說的。」
顓晟陪著笑了笑,又想淡將軍既然問到自己的家事,又值此節日,便也提了提:「淡將軍家裡有些什麼人?」
淡允尚笑了笑,回道:「臣家裡有兩個丫頭。」
「哦----」顓晟一時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反倒是淡允尚繼續說:「小丫頭長得好看。」
「哦,女孩隨父,那肯定長得像淡將軍你了。」顓晟輕笑說。
淡允尚搖了搖頭,神色略有迷茫,「她長得像她娘,哦,也有點像臣。」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臣覺得。」
顓晟覺得淡允尚說這話似乎有著心事,但卻不是他方便過問的了。他拿過旁邊的水囊,對淡允尚說:「淡將軍曾鄭重告誡我說軍中大將不可飲酒,但值此佳節,我願與將軍以水代酒,邀月共飲三杯,願月照京都,共享安康。」
之後顓晟又在軍中待了一年,次年收到宮裡來的詔書,讓他起身回京。原因無他,六皇子顓宿將行冠禮,皇上召集各地親王宗室共聚,這樣的場面已不單是「隆重」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顓晟告別淡允尚,花了一個多月回到京師,看著京都街上熙熙攘攘,與西塞邊境人煙冷清完全是兩樣世界,自然是一陣感慨。
看著春日裡京城楊花飄飛,時隔多年再次回京,顓晟生出一絲飄渺恍惚之感。
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顓晟這幾年在外面真的是吃了不少苦,但就是軍中的這幾年曆練,將他性格中本就有的隱忍和堅毅鍛造得更加純熟,而將他少年特有的浮躁與衝動打磨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