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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29:49 作者: 秋姬
我被她看得心虛,「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她欲害四皇子和陷害哀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這樣還不夠險惡嗎?」
「您還記不記得貧尼第一次見您的時候,貧尼曾說過您不似禮佛之人,因為您的眼睛流露出太多複雜的心機……而您的姊姊,明顯不是您的對手。貧尼與她見過幾次,她的眼底流露的是一種迷茫與痛苦。貧尼此次來並不是要為她伸張正義,更無法得知這件事她是否無辜,只是她與佛有緣,貧尼想挽救一個悲苦的女人罷了。」
我心中暗忖,權禹王與貞蓄尼師不愧是姐弟,有些事情的想法都很相似。見我不說話,貞蓄尼師繼續說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是淑妃敗了。一個出家人還有什麼可讓人顧慮的呢?她已經沒有任何威脅,只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說道:「尼師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哀家還能說什麼呢?哀家會向皇帝建議,但他怎麼定奪就與哀家無關了。說出來您也許不信,即便您不來,淑妃也可以留下一條性命。」
貞蓄尼師起身,雙掌合十道:「太后還算是講道理的人,貧尼沒有白跑一趟。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有功德的事情。」
我苦笑,「那麼也算尼師的功德吧,哀家的罪孽深重,恐怕佛祖都不會原諒。」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那麼做呢?」我看貞蓄尼師的眼神,意識到她說的並不是姊的事情,她說的是我和權禹王的事情。
她了解我與權禹王以前的感情,我與權禹王現在的事情她恐怕也猜到了。所以她才會為姊求情,因為她覺得姊是這段孽情的犧牲者。
「哀家私以為,出家是為了逃避現狀,念佛是為了修行來世,這是不是也是種私心呢?而哀家,要的是今生。」
貞蓄尼師震驚地看著我,很久說不出話來。
貞蓄尼師走後,我對如意嘆道:「姊不會死了。看來沒有一個人可以隨心所欲,無論這個人在多高的位置之上。」
「那豈不是留下後患……」如意小心翼翼地說。
「不……她只是留下一條命而已,既然貞蓄尼師這麼保證。她是皇帝的姐姐,她說的話我不可能不考慮。況且……如意,你跟了我這麼久,如果你認為我會殺了姊那麼就實在太愚蠢了。痛快的死是一種解脫,那是對姊的賞賜,痛苦的活著才是一種折磨。還有,善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不能不顧慮她的心情……」
我向權禹王為姊求情,再一次向他展示了我的寬容與大度。加上皇后也從旁勸說,她雖然對姊逐漸不滿,但畢竟之前的情分還在,更看在她那未成年兒子面子上,所以姊免除一死,以尼姑之身留在了冷宮,廢黜靜淑妃的封號,貶為庶民。她的家人----大娘和淡承嗣被沒收家財,趕出京城,而大娘聽說姊已經落了發,尚未來得及離開京城,就大病一場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感覺整個人放鬆下來,再沒有,再沒有可以擾亂我心的事情,以後一切都將順心如意。
「今日太后娘娘似乎格外的容光煥發呢,許是遇到什麼喜事了。」梳頭的侍女欲討我歡心說。
我在銅鏡里左看右看說:「這以後啊,天天都該這樣……」
「那是自然的了。」侍女笑著迎合說。
這時我從鏡中瞄見善善走了進來,她臉色不大好看,神情有些沮喪。已經不再年輕的善善身體發起福來,面容也早爬上了皺紋,臉色發黃,雖然一直進補上好的湯藥,但血氣不足的病症卻一直不見好轉。我對身旁的兩名宮娥使了眼色,她們慌忙上去欲扶善善入座。
善善揮手制止她們,嘴上連聲說:「不用不用。」但坐下時卻費了好大的力氣,不免有些喘起來。
我看著她這樣,又是心疼又有些氣惱,語氣不免尖酸地說:「看你,一大把年紀還去自討沒趣。你剛才過去看姊了吧?她這個人一向是這樣,從來不會領別人的好意。」
善善不免抹了兩滴眼淚,感慨地說:「唉,老奴能怨她什麼呢?本來也是大好年華,卻剪了頭髮,怪叫人心酸的。」
我想善善見到姊那個樣子,是覺得對不起我父親吧。還有她悄悄捎給淡承嗣一些財物的事情,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年輕大了的善善,越來越模糊對錯的概念,總是以感情來判斷,我不忍心去指責她什麼,只是我不理解,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為什麼沒有一點變淡,甚至還越來越深了呢。聽說她與我的父親,只有一夜的姻緣。
我走到善善面前,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不再光滑細膩。我像哄著小孩子般對她說:「善,她做了那樣的事,現在能活著已經是萬幸了,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你已經對得起她了。別再想這件事了,好嗎?你該找那些宮人陪陪你,找些樂子,這樣我才放心。」
善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回道:「對不住小小姐,讓您擔心了,老奴最近實在有些多愁善感。」
我搖了搖頭,又勸說了她一會兒,過後就命人帶善善下去休息了。
我發現我實在不能不厭惡姊,哪怕她現在是無欲無求的出家人。她縱然恨我,甚至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但是對善善,那樣一把年紀帶著善意而去的善善,她又何苦以那樣的態度去對她,讓她傷心呢?也許她是想讓我痛苦吧。
從那件事情以後就還沒有看過姊,我對宮人說:「我們該探望一下那位出家人了。」
冷宮必定是蕭條、破敗的,哪怕御花園的花兒開得是多麼絢麗,也與這裡無關,那完全是兩樣的世界。而姊在冷宮中的尼庵與貞蓄尼師的竹青庵更不可相提並論,門前連像樣的竹子都沒有,只有雜糙叢生。
因為是待罪之身,又是出家人的身份,所以身邊連服侍的丫頭也沒有。年歡去敲門,開門的正是姊,我一眼瞧見了她那及肩的短髮。
姊見到是我們,大吃一驚,幾乎是同時砰的一聲關了門。
隨行的人皆想不到會如此,互相看了看,而對姊這樣的行為我卻並不吃驚,只冷冷地高聲說:「貞靜尼師是想讓哀家叫人把門踢開嗎?」貞靜是貞蓄尼師為姊落髮時給她起的法號。
一時間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姊蒼白著臉再次把門打開。
我想她一定不想讓我看見她的落魄模樣,所以她佝僂著身子低著頭。本來我們姊妹的身高相差不多,可是當我走到她身邊時,我覺得我在俯視著她,我以諷刺的口吻說:「佛家子弟可以將來者拒之門外嗎?」
接連的一些事情也許使姊的精神接近崩潰了吧,她一下子跌坐在門檻,捂著臉哭道:「你還來幹什麼,來幹什麼……難道我都落得現在這樣還不夠嗎?」
這時四下的人都悄悄地退下了,不知為什麼,看到姊現在的這副樣子,我絲毫沒有憐憫之情,但是也沒有我想像中那種暢快的心情。今天就應當是我們姊妹相對這麼久以來最後的結局吧,過程讓人痛苦,勝利又來得輕易,從此我的恨將再無寄託,對於這樣的結果我有些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