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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29:49 作者: 秋姬
    說到玳君,我依然記得她那天離宮時被夕陽拉得長長的身影。

    「皇帝今年二十了,那麼玳君也該有十八了。怎麼,她還沒有嫁人麼?」我吃驚地問。

    善善嘆了一口氣,「也不知什麼原因現在還沒有結婚。不過也是,她回家時已經錯過了結婚的最好年紀,況且當初進宮的身份也不一般,貴公子們有所顧忌吧。想想這孩子也怪招人憐的,老奴看她對皇上的情誼是真心的……」

    「玳君確實是個懂事、招人喜歡的孩子,當初也是我虧欠了她,想必回家時也受了不少奚落吧。皇后已另有她人,我可以冊封她為淑妃。如果以後受寵誕下龍子,那比起皇后也毫不遜色。」

    「玳君一定會感激小小姐的恩典的。」善善替她感謝道。

    我擺了擺手,說:「她其實應該感謝你的。四妃之中應當有人出自南宮氏,只是因為之前顓福拒絕過玳君,所以我不太想選她。是善你心疼她,提醒了我。那麼我至少該為她考慮一下。」

    「小姐,皇上正往爾玉宮這邊來呢。」有宮人進來稟報導。

    善善笑著說:「皇上對小小姐真是敬孝有加呢。即便親了政,但遇到重要的國家大事還是會來請教小小姐,按您的意思辦理。」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其實對於此事,我的心裡十分矛盾。對於國家大事,我自然是關心的,生怕顓福對政事不熟,處理不好釀成大錯,所以顓福每次虛心請教讓我很是欣慰;但是我又有所憂慮,因為顓福已經親政,我不希望他這般優柔寡斷,凡事最後還要我拿主意,他應該拿出點帝王說一不二的氣魄來,哪怕這件事是錯的呢。

    顓福進來向我請安後正要說「母后,今日朝堂上……」我便打斷了他,用輕鬆的語氣說:「皇帝,哀家好似好久沒有聽過你彈琴了,今日不妨合奏一曲如何?」

    顓福一怔,有一瞬間我竟看不懂他的表情,但他最後點了點頭,說:「好。」

    於是他彈古琴,我彈琵琶。他低著頭,彈得很專注很投入,我看著他柔和的側臉,仿佛感覺他又回到了小時候,想起了他剛剛學琴時的樣子。

    顓福是在一個下午聽我彈完一首琴樂後就吵著要向我學琴的。他開始學琴學得非常辛苦,甚至連我都要他放棄,然而他就是那樣抱著琴一整天一整天地練習,也是那時我忽然覺得顓福柔順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一顆非常執著的心,有點像他的母親。

    一曲終了,我回過神來,鼓了鼓掌說:「皇帝的琴還是彈得那麼好。」

    善善在一旁搭話說:「自從皇上親政後,還真很少聽皇上彈琴了,好像也沒見新譜的曲子,我們都覺得非常遺憾呢。」

    顓福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心境不同了吧。」

    我故意忽略他語氣中的傷感,掩飾著說道:「皇帝這是成熟了,穩重了吶。最近似乎越來越有帝王風範了。聽說皇帝每夜都批閱奏摺到很晚,你自己不知道照顧自己,身邊也沒個可心的人。剛才哀家和善善左想右想,倒還真想到位合適的人。玳君皇帝還記得吧?」

    顓福沒有說話,屋裡頓時變得沉寂,叫人尷尬。

    「母后,您能不能不要將一個又一個女人推給兒臣……朱妘也好,碧澈也好,或者是玳君,您為什麼就從來沒有考慮過兒臣的感受……」顓福小聲地說。

    玳君進宮的那天,天正下著細細的秋雨,雨墜在地上與那些掉落的秋葉濕漉漉地混在一起,讓人感覺有些濕膩沉重。

    玳君來爾玉宮拜見我時穿著一身藏青底雲雁紋的外袍,盤髻下的余發從一側肩膀垂下來。我覺得她與以前不一樣了,至少不再是我印象中那個活躍的小姑娘玳君了。有什麼不一樣了呢……我暗暗思量著。

    噢,是她的表情,她那恬靜安然的表情,她舉手投足之間似乎增添了些淡淡的女人心緒。

    「太后,皇上已經過來了。」

    當顓福走進來時,顓福和玳君兩人都不由得一愣。玳君請了安,然後就低下頭保持沉默,顓福也咳了咳沒有說話。

    為了打破這靜寂,我開口問玳君:「淑妃,這段時間你都在家做什麼呢?」

    玳君抿了抿嘴,回道:「早晚做做功課,抄寫一下經文打發時間。」

    「哦?玳君你信佛?」顓福有了一些興趣。

    玳君淡淡地笑了一下,「也不算信的,只是在憂鬱時在傷心時念著那些經文心情就會好一些。」

    顓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專注地看向玳君,「玳君,朕覺得你與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呢。」

    當天顓福又去了玳君的瑞雀宮看望她,據宮娥千兒講兩人談得很融洽,過了幾日顓福終於宿於瑞雀宮,次日將玳君冊封為「淡淑妃」。

    淡,這是一個奇怪的封號,宮中以前未曾有過以「淡」字為封號的先例。況且玳君姓南宮而不是淡,實在有些讓人費解,不過也可以認為是「淡然」的意思吧。

    此後閒暇時顓福去玳君的宮中較多,雖然有時也並不留宿,只是合奏一曲或談論佛經,但據說兩人感情很好。顓福時不時也會去鳳儀宮探望一下朱妘,朱妘好似也不怎麼在意玳君的進宮,兩人相安無事,後宮一片安寧,我也稍稍放下心來,覺得稱心如意。

    一天我去看九珍,就聽見九珍在屋裡嚷著:「它為什麼不吃東西呢?它是生病了嗎?你們快去叫太醫來!」

    「哦?要給誰請太醫呀?」我進屋奇怪地問道。

    九珍見到我很高興,一下子撲到我懷裡,撒嬌了一會兒,然後難過地指著籠子裡的小麻雀說:「小麻雀不吃不喝,病怏怏的,我要請太醫為它看病。」

    我哭笑不得,點了點她的額頭說:「女兒呀,你要那些太醫當獸醫,恐怕那些自命不凡的太醫可要叫苦了。」

    「母后,那小麻雀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才能讓它吃飯呢?我已經取了上好的米來餵它,還拿漂亮的籠子裝著它,它為什麼還不開心呢?」九珍抬頭拿著大眼睛詢問我。

    我看著籠子裡懨懨的小麻雀,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因為它渴望的不是這些……你啊,宮中有那麼多調教好的名貴鳥兒,你為什麼偏偏叫人逮小麻雀呢?」

    「因為女兒看見樹上那些小麻雀是那樣的生動活潑,比宮裡養得那些鳥兒都好。」

    我起身拎起了籠子,來到室外,輕輕地打開小籠門。

    那隻小麻雀仿佛突然驚醒般,睜開眼睛警惕地看了看,試探著來到籠門,猶豫著最後終於展翅飛了出去,不帶有一絲的留戀。

    我望著它小小的遠飛的身影,喃喃地說:「它想要的並不是你給它的那些,它想要的只是自由……」

    這時九珍費力地提著金籠子跑到我身邊,打開籠門說:「對不起小鳥們,九珍要還給你們自由,金絲雀你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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