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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29:49 作者: 秋姬
    我靜靜地聽著九珍的呼吸聲,臉上不禁露出笑容。然後又忍不住親親摸摸她那胖乎乎的散發出奶香的小手,直到九珍似乎被擾到動了動,我才慌忙將她放回,又怕她著涼,拉了拉被子為她掖好被角。

    「你今晚注意些,別讓帝姬著涼了。要是她突然醒了,你就把她帶到哀家屋裡去。」

    我輕聲吩咐完奶娘後,卻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推開門來到屋外。

    外面黑蒙蒙的,只能看見屋檐燈籠朦朧的燭光下如細針般紛紛的雨。

    寒意夾雜著莫名的寂寞。

    我想,我有多久沒說話了?如果和朝臣在朝堂上議論政事不算說話的話,如果對宮人們吩咐後宮事宜不算說話的話。

    明明繁重的國家大事充斥著我每日的生活,為什麼,依然會有空虛的感覺時不時地一閃而過。

    早上起來頭有些昏沉,但我不以為意,照常上朝議事。

    今天主要談論的就是黃河加固堤壩一事。工部尚書及負責此事的官員細細奏明了這項工程的各項支出,我聽著,卻沒有發表任何評論,他們甚至以為我要睡著了。

    下午的時候,我抱著九珍在媚夏媛讓元遙為我們作畫,後面是一片鮮紅艷麗的牡丹花。

    我深深地感嘆小孩子實在長得太快了。

    我想記住九珍成長的每個印跡,於是便讓元遙每一季都為九珍畫一幅畫,然後把這些畫裝訂成冊,可以時時翻看。

    我也想等著九珍長大出嫁的那一天,我把這畫冊當成最寶貴的禮物送給她,給她一一看她小時候的樣子,然後我會指著畫像笑她說:「你看你,小時候胖極了……」那時候九珍便會露出又驚異又嬌羞的表情吧。

    我想著,便不禁微微地笑了。

    懷中的九珍不安分地動了動,掙扎著想要下去。

    元遙體貼地說:「小孩子沒耐性,臣已經先把小帝姬的那部分畫好了,您可以讓她先下去玩玩。臣接下來主要畫您的那部分。」

    於是我將九珍遞給奶娘,吩咐她看著九珍別走遠,自己又坐回來保持著原先的姿勢,目光看向元遙的方向。

    元遙自小就跟在端豫王和我身邊,後來端豫王去封地上任,他卻留了下來。他以前是那樣一個拘謹而沉默寡言的少年,現今他依舊如此。只不過二十八歲的他下巴蓄起了一小撮鬍鬚,看起來更是成熟穩重了。

    他是我非常信任的人,我垂簾後朝廷上許多事情只放心交給他去辦。而他現在穿著紫色的官服,年紀輕輕已是大胤的正三品官員。他們都知道元大人是我非常寵信的臣下。

    他此時一絲不苟,神情嚴肅,正一抬首一低頭一筆一筆在書案上細細勾勒著每一個線條。

    他神情專注而仔細,我一動也不動,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下雨的原因,今天的陽光格外的燦爛,讓我渾身微微地發熱。

    不知何時,他終於說話了,「臣昨天收到他的來信了。」

    我的心微微一動。

    元遙接著說道:「只是信的開頭問候了臣一下,後面滿滿的全是問小帝姬的情況。問她有沒有長高,有沒有長胖,問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然後苦笑中隱隱夾雜著一種複雜的情緒說:「臣看他婆婆媽媽的像個女人……」

    我低頭沒有說話,心中發痛,頭卻暈暈的,思維漸漸地漫散來開。

    「他還送來一大堆玩偶彩畫,讓臣帶給小帝姬……」

    「不能收。」我感覺自己身體軟綿綿的,卻還強撐著精神反對說,「宮裡物品來源歷來都查得清楚,這樣不明不白的東西出現在九珍身邊會讓人起疑,再說……」我感覺自己臉頰發燙,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覺得自己就要倒下去了,卻最終軟軟地靠在趕上來的元遙的肩膀上。

    他扶起我,手覆上了我的額頭。

    「天,小姐,您發燒了。」

    我感覺自己喉嚨發痛,呼吸沉重而炙熱,我啞著嗓子說:「回來時別讓九珍靠近我,我怕傳染給她……元遙,我感覺很困,很困……」我終是抬不起眼皮,眼前一片黑暗。

    待我醒來時,天色已經昏暗。

    楚姿正巧上來為我換額上的冰帕,見我睜開眼睛,欣喜地說:「太后您醒了。」

    在一旁看守的善善也緊忙上前看我,拉著我的手說:「小小姐,您終於醒了。怎麼突然生這麼一場病,是不是昨夜下雨天冷,如意沒給您添被子啊……」

    我抿著嘴,搖了搖頭。我又怎麼能說,我是因為寂寞,昨天在外面淋了半夜的雨呢。

    然後我突然想起什麼,支起身子,焦急地問道:「九珍呢?」

    善善讓我躺下,輕聲說:「小小姐您不用擔心,小帝姬在奶娘那兒好好的呢。」

    我聽了稍稍心安,又想起了元遙,問:「元大人已經走了麼?」

    「元大人送您回來,現在還等在外面呢。」

    我怔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到底等了幾個時辰了……

    我閉上眼睛,良久才說:「讓他進來吧,我有事要與他商量。」

    於是善善將元遙請了進來,又攜眾宮人離去。

    他走了進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關心與焦慮,卻遠遠地站著,不敢靠近半點。

    我明白,畢竟是太后內室的臥榻,他不敢褻瀆,也是對我的尊重與維護。

    我坐起身子,指著榻旁善善剛剛坐的位置,輕聲說:「你過來坐吧,沒關係的。」

    他猶豫著坐下,乾淨的錦袍散發出淡淡的香氣。他看著我,眼神中是滿滿的責備,他遲疑著,仿佛鼓起多大的勇氣,伸出了手,卻在半空中顫抖著,終是收了回去緊緊地握成拳。

    「您小時候從來不怎麼生病,怎麼反而是大了,卻越來越不會照顧自己。」他掩飾著自己的慌亂,竭力鎮定地開玩笑道。

    我看著他,心裡一陣陣地難過。然後我伸出手,輕輕地覆蓋在他握緊的拳上。

    他的身體一僵,手鬆動著卻匯聚著力量,也許什麼時候就要將我的手一把拉住,他抬頭看我無聲地詢問著。然而我卻先攤開他的手,握住了它。

    「元遙,幫我做一件事。」我的手軟軟而小,卻透露出一種力量。

    我眼神堅定地看著他,「我想任命你為此次黃河工程的監察使。你也曾在工部任職過,應該知道其中的貓膩。他們竟要三百萬兩銀子,天知道這其中他們要貪污多少!元遙,幫我,黃河的水利要建,可是幫我,用儘量少的銀子!」

    我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唇,繼續說道:「即便要撥那些銀子,我也要確保它們儘可能多的為我的子民造福造利,而不是被那些貪婪的大臣一級級剝削,中飽私囊。省下來的那些錢,我要去獎勵百姓開墾荒地,朝廷會為他們提供種子和工具。那些錢可以做更多有益於百姓的事!」

    元遙吃驚地看著我,然後捏緊了我的手說:「小姐,臣真沒想到,一向生活在錦衣玉食里的您會想到這麼多……這就是您一整天沉默在思考的事情嗎。您真叫臣對您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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