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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7:00:37 作者: 朵枝
    程贇咬緊下頜,目不斜視地說道:「孫主任,我有信心。」

    他的妻子還活著。

    還等著他去救。

    掩埋在碎石深坑裡兩天兩夜,不見天日的黑暗和壓抑渾濁的空氣, 可能她的兩次求救, 都只剩下一絲游離的氣息在艱難支撐。

    超音速兩倍速度的彈射座椅出艙他都不在話下, 還怕這種千米高空的跳傘嗎?

    他不可能放棄, 更不可能坐以待斃。

    「好,十人小隊,你是隊長,把握好。」

    孫磊默然垂了垂眼帘,雖然言語沒有太多的交流,但已然予以欣賞。

    接下來,運輸機圍著吉克桑山盤旋了兩圈,找准了最佳的跳傘位置。

    因為失聯的兩個村莊和中國旅遊團滯留區域都在山坳里,為保證不造成著陸分散,十個人從後艙門由牽引傘拉出。

    冷冽的寒風遽然襲來。

    重達幾十公斤的裝備也難以承受氣流帶來的強大動力。

    從飛機里跳出的一瞬間,仿佛就變成了汪洋里的一葉孤舟,手上只有兩根操縱方向的杆,眼中只有前方飄忽不定的海市蜃樓。

    程贇打開穩定傘,一段距離後,在兩個隊友之後打開主傘,拉動傘繩,改變著縱向方向。

    千米的距離很快。

    他緊抓主傘吊繩,儘量彎曲弓起身體,然後大腿一側,熟稔地著地。

    落地的一瞬間。

    映入眼帘的就是滿目瘡痍帶來的震撼和無盡折磨。

    一望無垠的殘垣斷壁。

    他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去找。

    一個□□走過來,將自己身上的軍犬解了下來,「副大隊長,這是阿槑,生命搜救犬。」

    -

    也不知道沉寂了多久,頭頂的那束光越來越黯淡,越來越不清晰。

    顧詩筠氣若遊絲地抬起腦袋,有氣無力地靠在一旁的石頭上借力,才勉強睜開眼睛向上開去。

    然而看到的,依然是深不可測的石坑,一絲變化都沒有。

    她舔了舔乾涸的嘴唇。

    長時間的缺水導致於她幾乎沙啞到發不出來一點兒聲音。

    除了嗓子裡的嗚咽,就再也沒有其它力氣。

    「救我……救我……」

    她抿著嘴唇,幾乎從嗓子眼裡擠出來這兩個字,反覆磨合反覆咀嚼,直到腦海里浮現出一張模糊不清的臉。

    帶著面罩和飛行頭盔。

    看不清楚表情,也沒有任何眼神的給予。

    迷迷糊糊,她又要疲憊睡去,忽地,頭頂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邊……」

    「那邊……」

    「生命探測儀有波動……」

    「阿槑……」

    「聞到了嗎?……」

    因為太深,

    她聽不真切。

    顧詩筠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她幾乎把口袋裡的糖吃完了,偶爾有點雨水也能沾濕嘴唇,但無窮無盡的等待已經完全占領了她最後的意識,沒了求生的欲望。

    因為這兩天以來,有太多的幻覺包裹著她,讓她根本分辨不出來現實和虛幻。

    就在這時,頭頂突然掉下來一塊石頭,重力加速度倏忽而下,重重砸在她面前的石頭上。

    顧詩筠一瞬清了神智。

    她努力抬頭,就見那絲縫隙里有人影腳步的攢動。

    人!

    是人!

    「救……」

    激動地,她張開嘴,發出的聲音卻跟一隻被掐住脖頸的鴨子一樣,明明是撕心裂肺的呼救,到了嘴巴里就成了無疾而終的啞炮。

    一縷青煙,嗖——沒了。

    「……」顧詩筠動了動胳膊。

    旁邊的石頭搖搖欲墜。

    她害怕地縮回手和脖子,將自己儘量往後靠,然後滿眼恐慌地看著頭頂擠壓的幾塊石頭在腳步震動下發出摩擦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自己被埋得太深,還是聲音太小根本就沒有人能發現她。

    即使人影在上方來來回回幾次,也沒有人發現她。

    很快,人聲漸漸遠去。

    只剩下絕望。

    但她不能死,她想活得很。

    顧詩筠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幾乎把眼淚都快嚼干在肚子裡,她手微微一顫,倏地就摸到了口袋裡的一個冰涼硬物。

    勾角的形狀,

    粗粗的金屬鏈子。

    她眼睛猛地瞪圓,將口哨從口袋裡拿了出來,然後用力吹響。

    「噓——噓——噓——噓——」

    剎那間,口哨聲音穿透上方的斷木碎石。

    堪比一隻鷹鵟划過天際之時的長嘯。

    很快,顧詩筠就沒了力氣,她幾乎把整隻口哨都咬在了嘴裡,死死盯著頭頂的那一絲微光空隙。

    時間一點一滴、

    像破損的沙漏似的,瀑布般傾瀉。

    不多時,一塊石頭被扒開,「哐當」一聲巨響被扔在一邊。

    久違的刺眼光線照耀進來,瞬間點燃了眼底早就偃旗息鼓的求生欲。

    顧詩筠緊緊咬著口哨,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口哨不斷地吹響。

    一聲又一聲,

    探照燈的光亮愈來愈烈。

    直到眼前逐漸出現一張模糊的臉,稜角分明、眼神急切,她才終於筋疲力盡地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

    夢裡,又是無盡的黑暗。

    沒有方向,更沒有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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