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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6:57:42 作者: 涼穗
他走出沒多遠的距離,聽到其中一個饒有興致地問:「老闆,他剛才說的那張唱片,我可以預定嗎?」
程宿嶼停下腳步,沒有回頭,但聽到老闆語氣比對待他時殷勤了不少,笑著回:「小同學,我看你是長嘉私立的,也不瞞你,這黑膠預定的人不少,我這兒啊,只剩最後一個名額了。」
……
店內還是那股方便麵的味道,程宿嶼看著天花板的角落,那裡裝著設備先進的攝像頭。
寂靜的唱片店裡,只有新老闆嗦面的聲音響著,很平常輕鬆的煙火氣,卻莫名讓人恍惚。
身上的舊傷還留著陳疤。
他仿佛遠遠聽到了棍棒毆打聲,還有拳腳踢在腿上的聲音。
過往總是讓人觸目驚心。
程宿嶼看著那個攝像頭,失語了片刻,偏頭問門口的人:「老闆,什麼時候裝的監控?」
「嗯?那個啊,早了,差不多都裝了五六年了。」新老闆擺了擺手,大喇喇說,「我盤下這家店的時候,前老闆裝的,說是店裡以前失竊過,裝監控保個心安。」
「……這樣啊。」
良久,程宿嶼聽見自己有些啞的聲音開口:「也是,早該裝了。」
一瞬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他手腳僵硬發麻。
有一些年代久遠的東西,他以為早就過去了,其實好像還沒癒合。
昨天在派出所,易珩說他看起來有些眼熟的時候,程宿嶼抬起頭看他,在薄詩的視線盲區,易珩那張笑吟吟的臉上滿是挑釁。
一如許多年前,穿著長嘉校服的男生臉上帶笑,溫和指著他對老闆說:「打擾您一下,我剛才看到他偷東西了,您可能得報警。」
高中。
程宿嶼去買黑膠的那天,唱片店失竊了。
丟的就是《燕尾蝶》那張黑膠LP。
少年的衣服洗得鋥白髮亮,洗衣粉的味道充斥滿身。
是乾淨的,卻也是貧窮的。
聽完易珩的話,老闆看他的眼神變得不善起來。
易珩眉眼帶笑地站在一邊,火上澆油地抱著胸說:「老闆,我也挺喜歡岩井俊二的,那張黑膠你要是找得回來的話,我出五倍買它。」
老闆眼神意動,忙答應道:「行!一言為定。」
一邊是穿著長嘉校服的少爺,一邊是沒什麼錢的普通學生,所以老闆幾乎是瞬間認定了,就是這個總是來他店裡光看不買的傢伙,偷了他的唱片。
易珩打了個招呼走後,老闆帶著一幫人把程宿嶼堵在巷子裡,冷著臉讓他還東西。
程宿嶼拒絕:「我沒偷。」
「不是你偷的,唱片還能自己丟了不成?」老闆冷笑,強詞奪理道:「看在你是個學生的份上,我不報警,你把東西交出來,再賠我黑膠的錢,這事就算完了。」
「你報警吧。」程宿嶼說,「我沒偷。」
他此刻終於想起來,那兩個擦肩而過的男生里,眼熟的是誰了。
一年前在長嘉中學門口,好奇地跟程宿嶼搭過話,卻在發現他看薄詩後冷嘲熱諷,陰晴不定的那個少年。
——同伴叫他「易珩」。
「我說同學,嘴別這麼硬,得罪我你沒好果子吃的。」
唱片店老闆以前是混混起家,敲詐起人來葷素不忌,現在開店了也沒改掉以前的臭毛病,仗著人多把程宿嶼堵在了巷子裡,不給錢就不准走。
程宿嶼在福利院從小打到大,傷得最重那次是薄詩離開那天。
這是第二次。
這群混混看出他腿上有傷,打架時棍棒一個勁往他腿上砸,少年忍著疼,一聲不吭地搶了根棍子砸向老闆,誰打他也不管,只懟著唱片店老闆一人揍。
到最後,還是被打疼了的老闆服軟。
「行了行了,操……停下!你們他媽沒看到這小子陰呢,淨往老子身上砸!」
老闆破口大罵,身上傷得慘重。
程宿嶼和他比起來也沒好到哪去。
校服沾上了血污,胳膊和背上大塊青紫,腿上鑽心的疼,他憑著一股軸勁兒硬撐在那兒,背靠著牆,一動不動看向老闆,磕破流血的面容上,眼神帶狠。
老闆到底怕事,怕鬧大了。
畢竟這小子再怎麼說也是個學生。
最後他不甘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說:「走了走了,媽的。這個小兔崽子,以後我見一次打一次……」
程宿嶼再也沒見過他。
因為沒買到黑膠唱片,他拖著一身的傷回去,走進夏沛在附近開的診所,又因為醫生的爛好心,在他那兒住了一年。
再之後,聯考的競賽成績出來,葛以珊聯繫上他,他被接回了程家。
在薄詩眼裡,他是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污點的程宿嶼,是光鮮亮麗的程家二少爺,是足以與她匹配的,可以去喜歡的一個人。
但是在被時光湮沒,無人知曉的過去,程宿嶼連觸碰到她都做不到。
十來歲的少年人,甚至連作為禮物的唱片,都買不到最好的。
可公主值得最好的。
那天跑遍了所有能去的唱片店,程宿嶼也沒買到《燕尾蝶》限量發售的黑膠。
最後一家去的店,老闆看他可憐,想了想,讓程宿嶼等一會兒,轉身進屋裡坑坑翻翻了半天,拿出來一張封面是藍黑蝴蝶的cd遞給他,說:「不然你拿這個吧,雖然不是黑膠,但也是《燕尾蝶》的原聲cd,就是收藏價值可能沒黑膠那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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