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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20:24 作者: superpanda
何修懿演出了一副麻木之姿,活動了下肩頸,略微休息幾秒,便在對方「別偷懶」的催促當中,將剛剛放在水泥堆上的麻袋再次扛到肩上,弓著背脊踏上來路,再走一次對余美麗來說好像永無止境的路。
第一回,沒過,NG。
第二回,沒過,NG。
第三回,還是沒過,NG。
第四回,左然反覆看監視器,足有十遍,沉默許久,最後才說:「好,準備下一鏡。」
「過了?」何修懿很驚訝。
左然面色冷靜:「過了。」
「不會吧。」何修懿說,「最後我與工人談話的那一段,不小心結巴了。」
「後期配吧。」
何修懿笑:「那口型也對不上啊!」而且,一般來說,如果資金到位,可以保持好的音質,那麼還是現場收音效果更好,可以保留與環境音的真實互動。
「……」
「再扛一趟水泥而已,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你已經非常累了。」氣溫足有35度。在這個天氣下,體力流失很快,與平時不一樣。
「好啦。」何修懿說,「沒事,再來一遍。我不希望留下任何遺憾。」有天賦的演員很多,肯努力的演員也很多。他的運氣已經很好,他不想對不起左然給的「運氣」。
「……」這個鏡頭很長。演員需要扛著水泥行走大約兩分半鐘。左然十分擔心,因為這個鏡頭他的大寶貝會累到。
他抬頭看了看。太陽十分刺目,之前寫劇本時並未料到太陽會有這麼毒辣。而後左然忽然想到,這裡其實可以加個太陽特寫,用於強調余美麗的艱難處境,效果也許會更到位。
「加個動作。」左然忽然說道,「再次扛起洋灰之前,抬頭看看太陽。凱文,接著要將鏡頭搖到太陽上面,來個特寫。然後……修懿休息一下,再完成接下來的一連串走位。」
「啊?」何修懿問,「可是,這不是一個長鏡頭?」
「在太陽特寫中偷偷剪上一刀。」左然說,「休息過後,凱文再將鏡頭搖回人物身上。因為太陽很亮,看不清楚輪廓,觀眾不會發現鏡頭也被剪過。」
凱文恍然:「對對對,左導,您對演員真好,竟然能相處這樣的好辦法。這樣,修懿就能休息一下。天太熱了,之前兩遍都是到了最後狀態不好。」
「嗯。」
何修懿感到了愛人那種體貼。那個關心十分幽微,並未影響他的堅持,卻又減輕他的負擔,依靠的是左然自己苦想冥思。各種細節總是令何修懿對未來有希望。
於是,第五回,因為長鏡頭被切成前後兩段,中間可以休息一下,何修懿過了。
收工之後,何修懿連忙跑回賓館,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澡。白天那個扛洋灰的長鏡頭令他有有點累,只有泡澡加上睡覺才能驅逐一切辛苦。
他把腦袋搭在浴缸邊沿,哼了兩句已經跑到爪哇國的小調。想到自己不久便能殺青,心中高興,覺得自己好像又進步了。之後左然會忙後期,而吳順之收到幾個不錯的本,角色立體、有血有肉,自己應該可以挑選其中兩部接下。
總有新的挑戰,有意思。
忽然,何修懿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
他的左臂……漂上來了!!!
浮在水面!!!
「……」何修懿想:啊咧。
劇痛鑽入心臟,手臂無法移動。何修懿轉過頭,又伸手摸了摸,發現果然肩部關節已經錯位,上臂骨頭向前脫出,支棱在那,十分嚇人。
「……」何修懿手握著上臂,忍住疼痛勉強站起,邁腿跨出浴缸,幾步走回臥室,「左然----」
左然看了一眼便察覺到不對,將劇本一丟,兩步走過來:「修懿,怎麼了?」
「呃,肩膀脫臼了。」
左然呼吸驀地變得緊張。
「真的是很奇怪。」何修懿苦笑道,「可能白天哪裡勁兒沒有用對。」
「……」
「哎,你別這表情,我真的不覺得一百斤有什麼。就是趕巧兒了,也不知道到底哪裡扭了一下,竟然就脫臼了。」
「先去醫院。」
「嗯。」
到了醫院,何修懿躺在病床上,一個醫生腳蹬在他腋下,像拔蘿蔔一樣一直扯他胳膊,試圖把錯位的肩關節拽出來,讓它自動滑入原位。可何修懿放鬆不了肌肉----脫臼本來就疼,他本能地試圖穩定患處,便與醫生對抗,醫生扯了十來分鐘,才終於是固定好了。何修懿全過程當中未發一言,努力淡定,可是額角還是沁出汗珠。
醫生又為何修懿上了夾板、吊帶,告訴他要靜養兩周。
「真是……」不中用,何修懿想。
回到賓館之後,左然抱住了何修懿,輕吻對方受傷的肩胛骨。這吻持續時間很長,一下一下落在肩膀,患處似乎能因這輕盈的觸感癒合。
半晌之後,左然說:「抱歉。」
「……???」
「我本可以避免這些。」
何修懿卻哭笑不得:「一百斤的水泥而已。這是偶然事件,誰也沒有想到。我上學時,有次和同學們打球也搞到了肩膀脫臼,其實只是用力夠了下球而已。」這種東西有時就是哪裡勁兒沒有用對。
左然還是抱著戀人一下一下親吻傷處。
「好啦……」
何修懿再一次發覺,自己受罪,左然比他難過得多。他自己的疼痛,都會傳遞出去,如同落日時的黯淡從一個樹梢傳到另外一個樹梢。
……
因為何修懿肩膀脫臼,劇組臨時調整計劃,先拍了段「我」與「我」的男友的戲。幸虧「扛洋灰」是煙花廠拍攝地中的最後一場,倒也沒有耽誤多少實際進度。
吳順之狠狠地發了一波通稿,為何修懿添加「吃苦耐勞」人設。「在35度高溫下扛了兩個小時一百斤的水泥」,被他硬生生地擴成幾倍,變成了「在35度高溫下扛了六個小時一百斤的水泥」,何修懿也不知道多出來的四個小時都幹嘛了。那個通稿,還把很簡單的「肩膀脫臼」講的好像眼看就要翹辮子了似的。
直到兩周之後解了繃帶,何修懿才重新進入劇組,完成八十年代最後一場----澡堂中被勾引。這段劇情在影片中位於「勞動改造」之前,是余美麗被送去禮花廠扛洋灰的原因。
飾演釣魚執法的警察其實也是帥哥。
「警察」神色曖昧,注視著何修懿,忽然伸過腳去,蹭何修懿小腿。
何修懿「騰」地一下跳了起來。
凱文嚇了一跳:「你的反應好大。」他想:這何修懿好怪,跟左然拍明明「意亂情迷」,演技爆炸,這會讓卻是不行了。
「……抱歉。」
第二遍,何修懿故意裝作「性致勃發」,含情脈脈凝視「警察」,起身坐到對方身邊,並且還問「你叫什麼名字?」
「警察」呼地一下跳了起來,大叫了一句:「好哇,你可真是藏不住呢!」
「Cut。」左然抬頭,「修懿,你好像沒進入狀態。」
「……」
「余美麗已單身十年。好不容易有喜歡的,一見鍾情,內心應當高興、雀躍,你的反應有些平淡。」
「因為……你在看我。」
「嗯?」
「像在出軌一樣----」他很清楚這是演戲。然而,在愛人的面前,身體好像本能般地抗拒接受另一個人。
怎麼就會那麼喜歡,似乎已經融入骨血。
左然嘆了口氣:「那麼,你就回憶一下,第一次見到我時的心情。」
「……???」何修懿說,「可我毫無感覺。第一件見完你,就把你忘掉了,沒有印象。」
「……」
「第二次也……毫無感覺。」只是想:原來這就是左然影帝。
左然垂眸想了一下:「修懿,這是演戲。」
「我知道。」
「再試一次。」
「嗯。」
重新穿著內褲、蓋著浴巾坐進「澡堂」池子,何修懿再一次「察覺」到了身邊那個「警察」。
「警察」用腳蹭他小腿。
何修懿發現對方十分英俊,裝作不好意思,眼神躲閃,正面面對凱文的攝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