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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55:16 作者: 往海的蘿蔔
你穿過它們一路笑著跳著跑,也撥開它們哭著叫著。
你蹦跳、長高,它們吸納著你大大小小的腳印、不願意帶回家的試卷、走出門就倒掉的涼白開、和那隻黑白花紋嘴前有一撮小鬍子的小貓。
那是一隻最普通的小貓,陪伴了你極短的一段時間。
六歲生日結束,它就離開了,你哭著將它埋在了那棵桂花樹下。
對於剛有意識的記憶總是印象深刻,以至於你在十來年後,對著一隻和它類似毛色的小貓,喊出了同一個的名字。
「我也養貓。」
你還記得你們坐在機場二樓的餐廳里。
她埋頭不語。
「我們挺像的。」
你抽出一張紙給她,好像現殷勤這事從來就沒有在她面前成功過。
「不像。」
她喝乾淨最後一口湯,頭也沒抬的回答你。
她家的貓。
那是一隻極其古怪的貓,雖然她從不刻意與它親昵,那貓卻十分護她。
總在你想靠近她的時候,忽的竄出來橫臥在她的腳邊。
她也不呵斥,只是抬抬腳。
「頂頂,起開,髒。」
一定是她不管不顧才縱容出了一隻如此不長眼的貓。
「什麼人養什麼貓。」
你抽出畫筆輕輕的在紙上刷著,排出一片密林一般的皮毛。
擁有這片皮毛的,除了飛漲成河豚一樣大肚子,只有兩隻眼睛。
你拿筆的在右下角署名:怪貓頂頂。
工作的忙碌分走了你大半心思。
大塊大塊的時間總是被各種各樣的小事打碎得渣都不剩。
委託方各個都像從段子裡來----類似五彩斑斕的黑。
你笑笑,倒確實見過五彩斑斕的黑。
在她家的落地窗前,你拉開窗簾。
郊區原本深沉、靜謐的夜因為大量人口的湧入而變得流光溢彩。
各種各樣不同年代不同風格的裝飾滿足著不同口味的人。
你看見早年間的燈籠和七十年代的霓虹以及二十世紀的LED混搭的走馬燈一樣的招牌。
那些衣著鮮艷,靠在門邊兒上了些年紀的女人,還有那些故作正經又神色艷艷的男人。
它們在夜晚發出極其詭異又自娛自樂的光,在深黑的沒有城市照明的背空中,透過玻璃的折射。
你回頭問她:「見過五彩斑斕的黑嗎。」
大顆的墨點被甩在畫布上,它們隨著重力下滑,你抬手將畫布翻轉,看著那些拖著尾巴墨珠像微觀世界下帶著生命的某物,一騎絕塵的衝刺著。
深深淺淺,明明暗暗。
你腦海里,她的眼睛。
「對,我還見過一種五彩斑斕的黑。」
你停下手上的動作,笑笑。
當你蓋上最後一塊畫布,面前的城市也已經進入夜色,樓下十字路口的擁堵剛剛過去。
還有幾個反映慢半拍的司機在交警的催促下長長的拖著尾燈。
人行道上是螞蟻一樣匆匆奔走的人。
他們夾著手提包,拎著手提袋,挎著大背包。
這一群這座城市最年輕燃料,從這個製造虛榮與夢想的機器中褪去。
他們拖著空殼一樣的身體,退到屋裡、床上,短暫的釋放出自己的最後一點餘熱。
又匆匆的轉身照顧小腹往上的一個器官,胡吃海塞的為第二天蓄能。
你像看著一節節空電池一樣看著他們:為什麼不背雙肩包呢,顯得年輕。
很快,你明白,當筆落下,你也將失去一切俯瞰的能力,你也將匆匆的流入到他們的隊伍中去。
你也會拿著整瓶的水往喉嚨里灌,把食物往胃囊里裝。然後排泄、沖洗、待機一樣的候在床上。用以確保不渴、不餓、不痛不癢,最重要的是,不死。
又在天將亮時穿越半個城市,站在那架能升到十二樓的電梯上。
夜已深。
你拉上畫室的窗簾,誰沒見過五彩斑斕的黑呢。
☆、紅(八)
遠處的積雨雲正在堆積,時刻醞釀著一場暴雨。
屋裡的燈亮著,你抱住雙臂,斜坐在床上。
「這是我的隱私。」
說完你低下頭不去看他。
你已經流血兩周,他也只是出於他有限的常識關切的問起。
你不知是什麼做祟,就說出了這句。
他抬頭怔怔的看著蒼白的你,嘴唇動動,好像又沒說出些什麼,也低下頭去。
潮濕的風穿過窗戶漏了進來,翻書一樣翻飛著他鬢間的發,你望著那幾根新生的銀白,他脆弱的頹喪的依著門框。自責如即將來臨的暴雨一樣烏壓壓的的朝你壓來。
小腹正以極高的頻率脘痛著,你從痛中抽出身,輕輕的走到他的身後,抱住他。
那團炙熱的氣流像借了屋外的風勢一樣活躍起來,它們撞擊著,扭曲著那個被剜空的傷口。
你感覺到你的重量正全部的轉移到他的背上,你雙腿失控的紙片一樣從他身上滑落。
「貓兒!」
他驚的在你即將觸地的時候將你托起,在他輕輕的呼喚中你回過神來。
你的頭躺在他溫熱的手掌,他將你輕輕的靠在床頭。
「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