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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55:16 作者: 往海的蘿蔔
它像一隻扼住咽喉的手,截斷皮下青綠的動脈中暗流的涌動,突動的起搏像是某種泄密:「這隻手… ...」
「這隻手… ...」
你又在左手將失的隱憂中醒來,它們總蹭你熟睡的時候突襲。
無非就是突然間失感,你醒來,緩緩的使它活絡。
抽搐的、麻木的,在你的軀幹末端,只要稍微察覺到一絲蓄意發力的動機。那是一種強度大於抽筋的疼痛,那些膠質的,半透明的神經,像餘燼中捲曲殘損的葉脈,是與風對抗支離破碎的痛。
最後它們像被抽空似的以一種極沒有尊嚴的姿態扭曲著。
通常你需要在右手的幫助下才能將它緩緩的抬起。
你竭盡全力也只是把它從床墊折騰到肚子上,它無生命的癱在你柔軟的肚皮,被呼吸抬動著一起一伏,就像正在接受某種出於人道主義的同類間的施救。
天將亮時這樣的感覺才彌留著退散,總要折騰足半個夜晚。
末端神經的正在一點點復甦,溫度上升,你醒了。
陽光一照亮周遭,夜裡的事就開始顯得不夠真實。
只有那圈冰冷的銀圈兒還做為物證存在。
「我能取掉嗎。」
你已經是第六次問起。
夜已深,旁邊的那人臉還亮著,屏幕上綠豆大小的人繼續相互拿著刀槍拼殺,你沒有等到答案。
你抱住手臂,輕輕的閉上眼睛,縮回到那個子宮一樣的囊。
那也是五月。
凌晨的鐘聲響起,你應聲「嗒」的一下摁開那個棕色的小方盒。
那人拿起它,指著上面符文一樣的圖案。
「這是我們認識的時間,這是我們認識的地點,這是「我們」。」
手環從她的手上翻過去,她指著末尾兩端兩個大寫的英文字母。
「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
寫為符,念為咒。
你捏著這枚高深的法器。
「怎麼像是女孩兒戴的。」
輕輕的將它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咔噠」兩邊金屬頭的對撞聲中,像是什麼嚴絲合縫的鎖住了,這感覺讓你有些隱憂。並沒有多想,一枚小小的環兒而以,還能興起多大的風浪。
你沒有去深思這關於時間、地點、人的設定。
而對於這個增生的物件。
最初你們也只是皮膚與金屬物理性質間的磨合,它粗粗大大的吊在你的手腕,除了多出些配重和不同於恆溫動物的體溫,好像也沒有致命的衝突。
但潛藏在這光滑、柔韌的物理屬性下的,蓄意的肌膚相親與脈脈相印讓你感到害怕。
你想取它下來,那圈符文卻緊箍咒一樣壓制著你。
終於,乘其不備,你拉開那個接縫的豁口。「咣」的一聲,它掉到地上。
開開合合,你望著桌面上,在開合中扭曲變形的它。
完美的整圓變成了一顆扭曲的心形。
像是一顆死去的,營養不良的心臟。
它歪扭的,苛責的環在你的手腕上,你抬起手,脈搏的位置一口鮮紅的牙印。
「我的左手。」
你暗暗的摩挲著微弱的脈搏。
抱住頭,想像著一個溫暖的囊正包裹住你,一股新鮮的血液灌輸進你的身體,那熟悉的溫暖在你的身體裡循環著。你汲取著,最終撲騰著手腳出來,身邊都換了副面孔。
然後你還記得那隻手,那隻柔軟,微涼的手。
現在它在你眼裡已經是足夠大的,大到能緊緊的握住你的拳頭。
你能感覺到,那是她給的包裹,那是她的體溫、她的彈性。
你可能沒有睜開眼,但有一注目光,你不會感覺不出那是誰的目光。
她抬起你的小臉將你牽到那枚暗紅色的凸起,乾癟皺縮的你被那緩緩的溫潤的流滋養著,深深的,你投入她無限的寬廣。
「我能取掉它嗎。」
你抬頭注視著那人。
「不行。」
那雙眼神,射燈一樣探視著你。
「為什麼。」
你錯愕的避開那束光。
「你自己選的。」
燈滅。
「你要把我當一本書一樣翻開。」
凌晨兩點的床上,你對著那個融進墨色里的背影喃喃。
「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上面寫了些什麼。」
你緩緩的抽出手,上面即將發作的,關於生長的抗爭。
「我見過一棵樹,一顆被鐵絲纏繞的樹。」
你伸手撫摸著那圈金屬的凸起,你感覺到它欲復甦的力量越來越強在這金屬圈上聚集。
無聲的嘆息。
那棵樹被一圈鐵絲環住了樹皮。在鐵絲以下生長著一圈巨大的莖瘤,它們聚積著,膨脹著,是往生的姿態。
那圈鐵絲最早也是這麼松松的套著,但是樹在長大。
直到有一天,已經來不及了。
「枝椏上的葉子還是沒有等到養料的到來,它們死了。」
你翻身,將自己收回囊中。
「我已經畫不出來了。」
沒有迴響。
你想,可能真的再無法繼續。
這周的第三次,凌晨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