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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55:16 作者: 往海的蘿蔔
    你幾乎已經動情了。

    你的視線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他讀的每一句詩,你都追溯到出處。

    他停頓,你感受他停頓,他嘆息,你配合他的嘆息。

    你瘋狂的沉溺在感受他的感受里。

    「因為你。」

    你潛移默化的向他靠近,那個你眼中最完美的樣子。

    你傾盡身心的崇拜他,他占據著你對於男性角色的所有理解,一位偶像、一位丈夫、一位兄長、一位父親。

    你就像匍伏在他膝下朝拜的人,等待著他冥冥中的點化。

    因為他,你變的聰明、美麗、善良、勇敢。

    這一切有關於美好的果實都歸功於他。

    你開始,製造一次機會,讓他看你一眼。

    你想要只一眼,一眼,他就能看懂你眼裡的虔誠。

    清晨、午後、黃昏。

    你無時無刻的準備被他看見。

    你想你是他隱私又獨立的靈魂中的一縷,只要他招手就能歸依。

    你們雖然走在各自朝聖的路上,但在黑暗中並肩。

    你想這樣的靈魂你是無法理解也無法加入的,你願意愛和相信。

    而這樣的男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受人追隨的。

    你才發現,那麼多的人都在向他表示親近。

    「不會的,他不一樣。」

    在女孩兒們絡繹不絕的擠在他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你還在相信:「他不一樣。」

    最終,你想還是脫離不了自身強大的劣根,你開始拿自己和她們比。

    「那個高個子女孩跑到他跟前沖他打招呼,他對她笑,他笑的時候嘴角上揚了。

    那個紅裙子女孩,他誇了她的裙子,如果我也穿上裙子去找他... ...

    那個戴著眼鏡抱著一摞書的女孩,你緊覺著,他停下來了,他從她手裡拿起一本書,他們正一起翻閱著,他是喜歡有學識的女孩兒吧。」

    你第一次感到了妒嫉與憤恨。

    她們以如此淺薄的方式出現在他面前,而你呢,你為他做的,你為他所準備的。

    他,又是那麼搖搖欲墜又孤立無援。

    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拒人於千里的偶像,正被這渾濁的,骯髒的熱鬧玷污著。

    你看見系上那群最光鮮時髦的女孩總是惡作劇的跑到他面前,輕快的跳起來拍他的肩。

    「餵。」

    你驚起在心裡制止。

    他居然笑了,他對那群女孩笑了。

    他笑著說讓她們別忘了作業光顧著玩兒。

    他不是一個冰冷又高傲的偶像嗎。

    你失望了,這失望幾乎把你擊垮。

    你用真情供奉,用時間獻祭的偶像,他辜負了你的虔誠。

    你蒙住眼堵住耳日日夜夜誦經敲鐘,卻不及她們淺薄的一笑。

    你錯了,你看走了眼,你可笑的以為拜的是座神。

    你讓自己忘了。

    你不再看他,不再聽他說話,每當從別人的嘴裡聽到他的名字,你都裝作毫不在意。

    那是你塑造的他,那是你給自己灌輸的他。

    可是那天傍晚,在回宿舍的路上,你看見那條小巷子裡,有人挽著他。

    他就在離你五米遠的地方,那個人把手揣進他的衣兜,那條清風一樣的長衫就像被卡住脖子一樣。

    那是一個微胖的,在油鹽中翻滾的粗壯女人。

    他胸口的圍巾,也被她那樣,用提菜籃子的手肘勒著。

    遠遠的,你似乎聽見了它們即將斷氣的呼救。

    那樣一個女人。

    她的嘴裡冒著粗俗的話,她的唾沫飄在他明月一樣的眼鏡片上。

    他像是被擒住了,沉默的微微低著頭,他是疲倦的,灰色的。

    他在陰鬱中,而她還卻一路挾著他往陰鬱更深的巷子裡走。

    那是怎樣的一條巷子,幾根褪色的晾衣繩天羅地網一般縱橫著,地上星羅棋布的泡沫將消的污水。

    你看著他的背影,像是沒有生命一般只是機械的移動著。

    他的家,他的妻。

    不,她們不懂他。

    你要救他。

    不管他是仙風道骨還是肉身凡胎,他都不該在這混沌之中。

    「漂亮就可以是嗎。」

    你還記得那天暴雨將臨,在鐘樓的小教室里,你堵在他面前。

    「就要下雨了。」

    他一邊收拾教具,一邊憂心的望著窗外,江的那邊大片烏雲即將到來。

    「那我呢。」

    「什麼。」

    他錯愕的停下,馬上反應過來什麼似的會心一笑。

    「這傘你先拿去。」他從講台邊上抽處一把傘,雙手遞給你。

    「趁著雨沒下,趕快回去吧。」他停下手裡的活兒,輕柔的提醒道。

    三年,你潛藏在心裡三年的秘密,你不聞不問念經誦佛三年的修為。

    你終於衝破法網決心跟他,他居然,只是以為你要問他要一把傘。

    「我怕這雨?我的心裡幾乎日日暴雨。我怕這風?我的心裡天天都是狂風。三年,這風這雨幾乎將我噬骨。」

    你無動於衷的站著。

    「怎麼了。」望著沉默和眼底幾乎就要噙出的淚,他伸出手關切的拍拍你的頭。

    肢體突然的接觸,你仿佛被打破了,哪怕這只是師長對學生的,毫無雜色的勸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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