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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55:16 作者: 往海的蘿蔔
米白色麻質長衫,圓框眼鏡,黑色牛津皮鞋。
這極其不妥的混搭放在他身上竟格外服帖,他站著,像一棵沉默的松柏。那是隆冬掛滿白雪的松柏,你閉上眼,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幽幽的濕木材氣味。
他挺拔的軀幹,在人群中顯得孤獨又落寞。
他的手指蒼白、修長,他執起粉筆,骨節在光線中隨著筆畫的變化起伏。
滿身的不合時宜,一個被時光遺漏的人。
你從來就沒想堂課他講了些什麼,只是那些沉悶的教具講義,因為他而憑添了無端的光彩。
桌椅上每一塊斑駁都因為他的注視而淌出悠揚的光。
你就像一顆被潛埋在他腳下的種子,你等待他的目光,破土、發芽。
那樣多的人,但是他不同,只有他不同。
他清冷的嗓音像電流一樣摩挲著你的心臟,你想可能是他的聲音和你心跳的頻率很接近吧。
你望著授課名單里,他的名字,你伸出手,輕輕的將手指印上去。
他,便成為你心裡最深的秘密。
他的名字叫「白」。
你再不甘於混雜在那群懵懵懂懂的同齡人中,他們輕淺,幼稚。
你不再大笑、打鬧、像其他女生一般追逐。
你想你要成為女人,他的女人。
你要他,你相信他會把你催化的成為不同於你所被灌輸的任何一種形式的女人。
而在那深沉的湖裡,他是能把你托出水面,給你更大世界的人。
所以,若干年後,當「黑」出現,那個小孩兒,總是深沉又好奇。
在他沉溺又驚惶的目光中,你就知道,本質上的你們是如此相似,而適可而止,是你對他的忠告。
你輕輕的喚著他「囡囡」,那時候,又何嘗不是在告慰當時的自己。
「他對你好嗎。」
耳邊的他夢一般的囈語。
空氣靜極了,他話音落下。
「好?」
「好嗎?」
你閉上眼,聽著耳旁他均勻的呼吸。
在那個八月的尾巴。
幾乎每次都是在她妻子的鍋鏟與鐵鍋的切磋聲中。
你還記得牆壁受潮後那讓人不安的蜂窩狀的觸感,你的頭靠在酥鬆起泡的牆皮上。
他將在兩天後離開,又是分別,你似乎總是在經歷這分別,思念的滋味恰到好處的符合你對於這份感情的設定:你們彼此相愛,又愛而不能。
在那間幽暗的小屋子裡,你抱著他,解開的衣扣里他的頭輕輕的廝磨,你聽見他深深呼吸,斷斷續續喚你。
他正往下移動,到你的腰間,你的小腹。他的手指穿過你的裙,你不安的顫慄,你感覺到他冰涼的手指正往某個深處游去。
屋頂的縫隙漏下半截光,微微的照亮這不堪的周遭。
你只是不想讓掉下來牆皮黏在他的頭髮上,伸出手輕輕的拉住他。
「貓兒。」他緊緊的將你扣住,鼻子埋在你頸窩,你聽見耳邊他粗重的呼吸。
「我想你。」
他含混不清的吟出來的這句幾乎讓你失神。
「可以嗎。」
你緊緊的抱住他的頭,就像懷抱著自己的宇宙。
「我願意,我願意。」
你渾身因為緊張而僵硬,汗濕的手指插進他的頭髮,你壓抑住自己傾盆而至的情感無私的張開著。
那股被布阻隔的,噴薄的熱流。
他的呼吸在你的頸窩平歇。
那天后,你總是不明的紅腫。
你一天一天的數著,一月沒有,再過一月,還是沒有。
在那個暑氣未消憂煩悶焦心的夏末,你日日像烙在鐵板上的生肉,翻來覆去的炙烤在余焰褪去熱力漸盛的竹蓆上。
你的身上被烙下細密的網格狀紅印,你正揣著天大的秘密,等著他回來。
十月末,山色漫漫葉子金黃,你等到了第一片落葉,和他。
「當真嗎。」
他把手搭在你的膝蓋,再三的確認著。
兩個月的時間幾乎快把你熬成透明的。
「上個月也沒來。」
他靠牆深呼一口氣,低頭沉默著。
「按理說並沒有。」
他抬頭望著蒼白錯愕的你。
「我來想辦法。」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拉你起來。
那是一雙疲憊沾著泥渣的手,你將它握在手裡,細細的捻著土粒。
抬頭,風塵滿面的他,你自責的快流下淚來。他遠道而歸,一碗熱湯還沒喝上,卻被拉進這比秋風還蕭瑟的情緒里。
你望著疲憊失神的他,仿佛是犯了天大的錯,你輕輕的搖著他的手臂,幾乎用哄的,故作輕快的說:「也許可以生下它呢,西邊那一棟房子,我父母幾年都不曾回去。」
「你瘋了。」
他突然暴起,他的手掌因為身體巨大的擺動差點扇在你身上。
「我亂說,不,不了。」
你驚慌站定,拉住他的手臂。
「我開玩笑的。」
你慌忙的解釋道。
「我姑母在醫院。」
「你就說是我同學。」
他依然緊皺著眉頭,並沒有在意到你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