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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55:16 作者: 往海的蘿蔔
這養料一般的思緒,突然,下腹的它輕輕的顫了顫,像是提前預知了即將到來種種。
你猛的關上窗,像關住一個害怕走漏的風聲。
你要解釋些什麼呢:你的媽媽,她怎樣的從一萬公里外的湖邊,拖著一腳的泥水站踩上這片土地。她又是怎麼得到一個你,她的宏偉藍圖里寫滿了你們將要做的事。
你們就像是為了反抗某種必然發生而存在的。
「而現在,你的媽媽得到了另一種例外,那個人,他顛覆所有想像的來了。那在這之下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包括你,都是可以被歸零的。」
你伸手,輕輕的撫慰著它。
還記得那一次分別。
初冬,在湖邊昏暗的樹影中,你要的回答像那天的月亮一樣,遲遲沒有出現。
空氣中凝集著謎一般的白霧。
「去吧,貓兒。」
他總是這樣叫你,像魚兒吐出泡泡的聲音,你聽見他停頓間努力克制的鼻息。
他的手指冰冷,你的心也跟著冰冷。你柔軟的手指攀爬在他冰涼的骨節上,翻山越嶺,你搜尋著他的鼻息,你要吻上去。
那個你,那個完完全全是他的你。
如果說你將要如何介紹自己,你只希望是兩個字:他的。
你的雙手捧住他的臉,那張朝思暮想清朗如詩的臉,你讀著就要醉進去。
你真的相信他跟你所講的,那個走進自己畫兒里的年輕畫家,就像此刻的你所神往的,哪怕化作他的一根睫毛一絲髮。
他伸手,將你環住的手,輕輕的放下。
「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你聽見他的停頓間。
「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沉默幾乎快讓你窒息,你要趕在喉嚨被扼住之前。
你不再含蓄了,你總要說出。
這就是你的態度,哀求,妥協。
你想只要他的嘴裡再喊出:「貓兒。」只要他再那樣輕輕的喚著你。
你就立刻停下腳步安安心心的呆在他的身邊。你甘願自己今後的人生都只剩下等待,等待他走過來,摸摸你。你這一身光亮柔軟的皮毛,都是為他。哪怕你們的每一次的團聚都只能蜷在黑夜的殼裡,哪怕每次都短暫到走不完這半圈的湖,只要能聽到他的聲音,你也是心滿意足的。
或許,或許有一天,你們自由了... …
不,你不懷揣期待,即時始終這樣,你就變成一隻晝伏夜出的貓兒,你也是願意的。
「你太年輕。」
他輕輕的嘆息道。
「那我長大,不用你等,我會長大,好不好。」
你幾乎將自己跪倒在他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滿臉的淚,你輕輕的但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臂。你想告訴他,你們可以想辦法,哪怕是和一個女人隔空分享著他,你腦子裡能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只要他願意。
就像他在課堂上靈光一閃的:「你看,還可以這樣。」
就像你從小學到大學,每一個時光荏苒的走廊都掛著的:巨人的肩膀。
將你從一群懵懵懂懂不知所云的人中拎出來,托在手心上,說:你看,還可以是這樣。
你想,從你踏進那扇校門,站在方隊第一排大聲朗讀著篆刻的校訓,跟隨人群走進階梯教室,就正正好的坐在側門旁邊的座位上,你和他就註定了。
那扇老舊的綠漆門像書一樣展開,裡邊走出了一位詩樣的先生,清風拂面,像穿過光陰而來。
那樣的沉默寡言、一板一眼,又書生意氣、走馬行空。
那一瞬間你似乎為這樣的存在晃了神。
你的整個少女時期,都在對他的仰望中。
所以,很多年後,當你看到一個人那樣的看著你,那句聽起來稀疏平常的誇獎一般的話。
就像是從光陰的缺口,穿越時空而來。
從他沉默的嘆息里,你看到了那個跪倒在湖邊小小的自己。
你知道到他會在什麼時候看你:你每一次沒有看向他的時候,他都在看你。
所有的情感都發自於尊嚴,怎麼能容許自己在對方眼中和只是其他莫名其妙渾渾噩噩的人一樣,做一個轉眼即忘的過客呢。
一定要把自己,深深的,刻進愛人的眼睛。
而此時,這個萍水相逢的小孩兒,他又怎麼會懂得。
最好只是匆匆分手,況且你的眼裡溺不死人,你從來就知道,水退之後的裸泳是多麼的難看。
而你又是偏偏的,想看看,這究竟會進展成什麼樣子。
你想知道他是如何的從你眼中狼狽的收場,那時候,他還敢不敢再回頭看你。
想到這些,你突然為他即將到來的而心疼。
故地重遊。
居然挑在那個地方,命運好似就愛和你開玩笑,總是不懷好意的試探著你。
一進山門便氣溫驟降,本就是嚴冬,山風陰冷刺骨,你抱住雙臂,使勁跺跺凍僵的腳。
除了與不遠處的另一座山的淵源,這裡你只在小的時候來過。
周圍景色變化不大,還是像住著神仙的地方,就是樹一年賽一年的高。
順著山門慢慢的往裡走,空無一人的寂靜讓剛從闔家團聚的氛圍中抽身的你有些不安。
這時候,這地方,這樣見面,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