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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55:16 作者: 往海的蘿蔔
你無法接受自己間歇性的幼稚病發作,而只要她一出現,你就不自覺的開始這樣拙略的表演,而每一次這樣漏洞百出的演技總能兌換她面無波瀾的照單全收。
「還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嗎。」
你開始表演出極其的煩躁。
「有。」
「什麼。」
「路上,注意安全。」
你終於笑了,她又一次對你脾氣照單全收。
總是這樣,在你萬念俱灰就要把懷裡的冰塊砸地上的時候,往你身上悠悠的澆一盆溫水,你便如沐春風一般捂得更緊了。
而你卻再沒有辦法再把自己從冰面上挪開,你的皮、肉,都死死黏在上面。你只能等著,等著她什麼時候想起,再時不時的給你撒點水續命。
你睜開眼睛,強制著從回憶中抽出身來,翻身壓住卷在床邊長筒形的被子。
「對,我愛乾淨。」
她的聲音隱隱的就在耳邊,你連滾帶爬的從床上跳起來脫掉外套。
八點,山已經完全入夜。
你收拾碗筷,推開門鑽進蔓延的夜色。
拉開牆角的燈繩,粘著蛛絲的燈泡發出微弱的亮光。
黑夜裹挾著徹骨的山風而來,你擰開水龍頭,熱水沖刷在手臂上吐出細密的泡泡。
裸露的手臂哆哆嗦嗦的,你拍拍掛在皮膚上的水珠鑽進廚房旁邊的浴室。
浴室也是借二樓搭建出來的,一間四平米左右的小方屋。
三面都是不到五十公分的矮牆,往上裝著可以推拉的玻璃窗。
每扇玻璃窗上都有一卷竹簾,你拉了拉繩子,竹簾十分不情願的將自己卷了起來,今天的窗外居然有月亮。
你掩上浴室的木門,廚房微弱的黃光經過門的縫隙漫進來,映亮了半塊地面。
月光從窗戶傾瀉,掛花灑的牆上,映出你站立的剪影。
你旋開龍頭,冰透的山泉水經過暴露在山間低溫的加熱管流出,打在身上竟然感覺不到溫度。
你抓起肥皂從頭抹到腳,在漸褪的體溫中沖乾淨泡沫,披著一身水珠坐到烤爐前。
橘黃的爐芯傳出熱氣,水珠慢慢在你皮膚上收縮、消失。
你感覺自己慢慢溫暖,飽滿起來。
你愜意的抽出牆壁書櫃的書,慢慢的,張開的書離你胸口越來越近,終於迎了上去,你是被灼燒的刺痛驚醒的。
迷糊中像被什麼在死死的咬住了小腿,你奮力蹬腳,最後氣急敗壞舉起手掌使勁一拍。
「咣----」金屬倒地的聲音。
逃脫了夢魘,電火爐調轉了方向歪在地上,爐芯上還有一點正在褪去的紅。
你看著剛剛被撕咬的,發紅的皮膚,空氣中有毛髮燒焦的味道。
你低頭,悻悻看了一眼,還好。
扶起爐子,拔掉電源,一邊起身將毛巾披在背上,左一圈右一圈把自己像木乃伊一樣裹起來塞進被子。
六斤重的棉被下你沉沉的呼著氣,肚子像貓兒一樣起伏,你甚至想發出咕嚕咕嚕試試會不會舒服一點。
然後你想起貓兒一樣的她,想起她此時應該也正蜷在被子裡細細的呼著氣。
你將手抱在胸前,緩緩的摩挲著,她的頭髮,她的手,她瘦削的背。
鈴聲漸起。
☆、紅(三)
你望著余焰將消的燈塔,身旁的面孔已模糊不清。
黎明來臨,灰色的大海繼續無休的吞納,在腐敗生物的腥甜與海洋空氣的鹹濕中,它來了。
你關掉電源,滾筒與內壁巨大的摔打聲嘎然而止。
高速攪拌的肥皂沫在逐緩的旋轉中破滅。
「不能再等了。」
你瘋了似的埋進這深不見底的灰色,伸出手指在渾濁的水中抓扯,你要找出那顆火種,從剛才余焰中掉落的。
放眼望去,眼前的大海盛滿了灰燼。
粉灰的被子泡沫一樣堆在你的身上,像極了大難過後倖存的人。
你被拒收了,海浪不由分說的將你退了回來,又不等你回執的悄無聲息的走了。
床頭的時鐘亮起,午夜剛過,整個街區都在沉沉的夢裡。
而一萬公里外的此時,還是燈火通明的。
你推開泡沫一樣的被子,打開窗,幽黑的夜裡一封大洋彼岸燈火中的來信。
手術預約在第二天下午,按要求你需要預備出三天時間。
那個黑人醫生已經是第三次向你確認,她數次向你傳閱救助會的資料,表示很多的家庭都在期待嬰兒的到來。
你沖她聳聳肩,道:明天見。
這一天的夜來得分外早,你在夜幕降臨前搶先拉上窗簾。
腹下那顆小到難以察覺的火苗,在被子的掩護下,你不動聲色的只當是不小心觸碰到它。
關燈,黑暗籠罩了整個房間,手心下的暗涌,那團光亮明顯的在黑暗的侵襲中逐漸黯淡。
你閉上眼,預演著:那個明晃晃的勾子一樣的器具伸進你的身體,冰涼、尖銳,由下自上的貫穿。它刺進你的腹腔、子宮,直到抵達那個巢,它開始快速翻轉,刮削。然後像敲碎一顆燈泡一樣,碎片的稜角劃破光滑緊縮的壁。
預演所造成的恐懼中你逃離般的又回到那片光滑平靜的湖,尖銳的石子一顆一顆破入,那潭透綠的湖水下面,你看見湖底細膩柔軟的淤泥上千瘡百孔。明鏡一樣的湖面下,石子將潭壁連敲帶剜血肉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