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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55:16 作者: 往海的蘿蔔
鏡子前,你微微的張開,那不久前剛有一組基因流出的地方,你望著它,確實與貝類無異。
☆、黑(三)
你去到她城市的那天正好是農曆的大年三十。
臨出發前,你將畫過的所有畫兒都縮小印成貼紙粘在行李箱上。
這是你的前二十二年,你的生活,單一得一個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就能貼下。
毛拖鞋、線帽、加絨褲、雪地鞋,這是在你生長的,南方那個溫暖的小城一年到頭也用不上的東西。
你開始隔三差五的收到包裹,然後一件一件的將它們搬回家,透水、曬乾。
臨出發的前一天,你完成了,你幾乎是為自己攢出了一場旅行。
你從那團霧霾中抽出身,屈指可數的四天三夜,你忙不迭的鑽進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團霧霾。
你只在機場短暫的停留,尋不著她,便一頭扎進山里。
這是一座有著動物名字的山,合家團圓的日子更少有人來。屋子已經提前定好,地方靠著山門,屋主已經在你抵達的前一天坐上返家的火車。
一棟三層樓的獨棟,進門是水泥澆築的樓梯,每上一層開一處小窗,窗外是深綠的山。
一樓是被一圈半人高圍牆圈起來的院子,二樓主屋是屋主的茶堂,東面小屋掛著塊帘子,裡面是囤成堆的日耗品。
房間在三樓,剛踩上去地板就吱吱呀呀的響起來,你看見屋子門縫露出一張信紙的角,輕輕的抽出來,上門是房東的留言:靠你照顧自己了,過年好。
你將信紙折起來揣進兜里,打開門,房間還算大。
靠牆的是一張老木床,整間屋的窗戶開在床對面的牆上,白麻窗簾不遮光,望出去有點兒刺眼。
靠窗擺著一盞小桌兩方小凳,小凳的背後是半牆書櫃和電暖器。
書櫃旁邊居然還有扇門,走過去搖搖鎖把推開它,外面的走廊直通廚房和浴室。
整間屋子的地板都翹殼老化,每走一步就吱呀作響,你將行李箱停在靠牆的地方,脫下背包,一屁股坐到床上。
老舊的木床搖搖晃晃,關節處富有餘量的活動著。
大年三十,跨越一千多公里,睡到這樣地板上的這樣一張床上。
你翻身,面對著發黃潮濕的牆壁,伸出手,涼涼的,滑滑的。
「不要車流、不要人海、不要「不好意思讓一讓」、不要「你大點兒聲我聽不見」、不要「我們店十點鐘打烊」。
就這麼呆在這裡,呆到四天三夜後期限一到。」
你知道你最終多半獨自離開,就像你每次將自己從她懷裡抽出來一樣,而她也只是換個姿勢再躺著。
你想起小時候玩的一種裝在小盒子裡的流質玩具,任你怎麼推它,捏它,把它壓進門縫裡、堵進牆角里、最後你使勁把它捏在手上,看到它從你的指縫中被擠出來,然後你鬆手往桌子上一扔。
它還是那樣,它自己也可以,和別人也可以。
你能預見此行的結果,但是,即便是這樣,你只是想,抽出你手裡所有能支配的時間,全心全意的對她。比如----過一個年。
你想不管她在不在,年都是在的,你可以就在這裡,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把這四天三夜感受成七十二個小時,四千來分鐘,二十多萬秒。
人的一生中又有多少次,多少人是可以這樣沒日沒夜的去占據另一個人的這樣長的一段時間呢。
而她,從此刻往後數的二十五萬九千二百秒,你都是在心無旁騖的在為她。
這空空的山、掐光芽的茶樹、越冬鳥兒、進山的路。
相互不認識也不作打擾,不用自我介紹,無需展望未來,就這麼誰也不理誰的過一個年。
你躺在床上發出一條定位給她。
留言:「過年好。」
為自己準備的晚餐是水餃,你背來了一塊即食牛肉一包速凍水餃和一紮麵條。
你已經算好從踏進山門到背上行李頭也不回的離開,除開睡過去的早晨,你需要做五頓飯來餵飽自己。
就是現在,你進山第一天的晚餐。
鍋里的水開了,你將包裝袋撕開預備倒進去二分之一的量,餃子在你跋涉的途中融化了,皮粘結在一起,你像掰方便麵餅一樣將這凝結的一塊掰成兩半,投進水裡。
水悄無聲息的接納了,鍋底托住雪白的餃子塊,在沸水中逐漸軟化。浮在表皮的麵粉被水兌開,一圈一圈的白色擴散在小鐵鍋里。
你攪動著那一圈一圈的白,冰凍成塊的餃子降低了水的溫度,平靜過後它們又再度沸騰起來,翻起一個個魚眼大小的白眼,遊動般的翻滾。
你想起當年推翻你的浪,近了近了,伸出一隻手推開窗戶。
這時候如果站在山腳能看見這棟樓西面的窗戶里忽的飄出了一團白霧。
天色暗了,這地方的黑夜起碼比城裡早兩個小時。
餃子關火,你折過身拿湯勺,筷簍里叮噹的碰撞聲顯得山更靜了。你將頭探出窗外,天色將黑,此時六點剛過。
「嘩啦」拉上窗,端著餃子往屋走,又回頭不放心的望了眼廚房。
這是借二樓陽台頂搭出來的一條長廊,裡面一字排開一行碗櫃,爐台是出奇的小,只容得下一台電磁爐。屋主除好客以外想必自己的生活也是十分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