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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55:16 作者: 往海的蘿蔔
你的注意力總集中在那些被石子擊起的若有似無的水花上。
「投一顆石子。」,在預判到即將發生這個動作之前,那片水域好像早有感知的將性狀發生了某種變化,輕薄的水面轉化成了一種厚重的流質。
你望著它突然緊繃的表面,柔柔的潤潤的凝結起像是一層灰色的膜。在石子進入的一瞬,這層膜突然一緊,擊起的水花瞬間被這流質所吸納。
它們緊緻、顫慄的執行著上迎的趨勢,又突然醒悟般頓了下來將石子拖入水中。
在以微秒計數的動作里,流質以毫釐為刻度覆蓋住半顆石子兒,餘下置身事外的一半像是被連拉帶拖拽進去的。
你發現了它關於謀害的小動作,而日復一日,它所演繹的,總是默默地吞納了它。
你站著岸邊,輕輕抿著嘴唇,舌尖在兩片合起來的溫軟中悄無聲息的咬吮,你得意於自己的發現---- 一望無際的湖面,這謀害的情節日日上演。
後來,你的心裡竟生出莫大的惡,盼著它能出次錯,然後拿著這例外,當看來的洋相一樣講給媽。
「不是這樣的。」
許在最初,關於設定,你就是不認同的。
當意識到自己開始長大。
那時候你早已習慣了一月里潮濕的幾天。
你已經可以不被任何人察覺的將它捂熟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每一天,別人眼裡的你都是有序且不動聲色的。
他們猜不著哪幾天需要對你格外小心,日日你都像嶄新的,和昨天一模一樣的溫和。
於是你成為了身邊人都理想的、都符合想像的,或者是:「就要像這樣兒的。」
你的身體正發生著質的變化,而你明白造就這變化的是你突然意識到----那關於水花的急迫。
它們是那麼著急的把闖入的石子拉進去,不惜在光滑的身子上拉出一道口子。
如此可著勁兒的發出與自己性質不匹配的力量。
幾乎是強硬的、不容分說的將誤入的、主動的,都往自己身體裡拉。
像是鬧矛盾的兩口子,最先嫌臉上掛不住的那方使勁把另一方往屋裡推,然後關上門。
打著勸說為幌子的圍觀人群散了,隔著門板傳出歇斯底里的揪責。
這並不美好。
你開始抗拒,抗拒像水生長。
可成長就是這樣的,偏偏變本加厲的朝著你對立的一面發育。
於是你明白了,大人們口中的叛逆期,其實就是你,關於成長的抵抗。
而你的表向,越來越趨向人們所希望的,關於成熟的企盼。
那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組織,耀武揚威的貼在你的身上。
更管制不住的還有激素,你覺得自己的意志已經如此的堅定,最初,它們還只敢蹭你熟睡的時候分泌。
很快,那些突發的飽滿再也不甘心被你用衣服藏著,它們明顯占了上風,激素也乘勝追擊,在你醒著的時候、走路的時候、看書的時候、動的時候、靜的時候,燎原般點亮你身體上的每一個角落。
你望著鏡子裡煥光的自己,不再是那個可以隱藏在湖邊柳樹下、教室課桌後、傍著父母以「另愛」、「囡魚」稱呼的產物了。
你被關注到了本身。
有人開始打聽你是誰,你的名字也開始從各種的嘴裡以各種發聲的習慣被念出。
你是「紅」。
終於,你還是放下對抗,你驚然發現了自己身上那擺脫不了的----水的宿命。
而這樣的發現來自於你第一次關起門來祈求匆匆長大。
匆匆長大,最好一夜之間。
你拉開衣櫃將行囊裝滿,那一層一層壓進箱子的衣服,你要走,你要離開。
想不到絕地反擊的最後一招,竟是向水妥協的一步----「曲線救國」。
「曲線」,「救」多麼符合於水的特質阿。
你望著鏡子裡,如波飄蕩的影子,憎恨、厭惡,隨即又立馬推翻。
「都是為了離開,儘快離開。」
「離開以後,都會好起來的,過去也都將忘掉,我的委屈最終是可以求全的。我和那些暗自吞納,害怕隱疾被人所知的女人不一樣。」
而「委屈求全」,又是多麼接近於水的姿態。
登上飛機的那一刻你幾乎就承認了:你改變不了,改變不了宿命與生俱來的賦予。
但當飛機加速騰地失重的一瞬間,你推翻了對自己所有的苛責。
「誰說不可以人定勝天。」
「你看,這不是飛起來了嗎,人類千百年的夢想。之後,不,現在,我將開始一段全新的,脫離一切關於原生的生活。」
如果你能預見,二十多年後,你遇到了他,名字是「黑」的人。他會一本正經的告訴你:「為了克服重力正有高數量的燃料正被分解燃燒,它們犧牲了,又回過去宇宙里,幾乎腆著臉的等待著被重組的時候,待到那時再來這世上短暫的作威作福。」
然後他又會一本正經的追加到:「這過程中,不管是它們還是你,從來就未曾脫離過重力一秒。」
「可笑嗎?」
你不管,至少,現在,你的腳已經抽離了那片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