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

2023-09-25 16:31:32 作者: 曲終歡
    他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提起這段往事,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傷痛,卻沒想到在那個細雨連綿的日子裡,對著一個不過偶遇幾次的書店掌柜說起了此事。

    那個掌柜叫張成,是外地來奉州安家的,長得算得上舒服,但也不算多麼出眾,鳳來見過他幾次,也參加過他的活動,覺得此人甚是新鮮有趣,他佩服他的樂觀,羨慕他偶爾的孩子氣,卻也僅此而已了。

    沒想到在被淮南王追捕的日子裡,竟然是他把自己藏了起來,機智的奪過一次次的搜查,保全了自己。

    這掌柜的有個夫郎,長得清秀好看,人也善良樸實,掌柜的很愛他,哪怕面對鳳來蓉娘,眼中也無半點別的顏色。

    這讓鳳來很舒服,也很踏實。

    他們在一起經歷了很多,張成收留了他們,給他們找了工作,告訴他們女子和小哥兒也應當被平等對待,他有很多鳳來從未聽說過的言論,也有很多鳳來想都沒想過鬼點子,不知不覺鳳來已經深深眷戀上和這兩口子一起生活的日子,感覺自己似乎也多了點菸火氣息。

    再後來,他們的情誼越來越深,在某年大年夜,他們結拜,成為一家人,張成把他和蓉娘都寫在了家譜里。

    我有家了,鳳來罕見的淚目了。

    日子就這麼鮮活又平靜地過了幾個月,直到一個傻乎乎衝動地像只哈士奇的青年闖入鳳來的生活。

    青年姓洛名聞之,是京城宛平侯府的小侯爺,雖然小侯爺一副落湯雞的模樣在鳳來面前演了兩齣神經病一般的戲,但卻也成功地讓鳳來記住了這個不著調的英俊青年。

    他笑起來總是兩隻月牙眼,帶著三分漫不經心和七分率真。

    像是春天山里冒出半個頭正好挖來吃的嫩筍,未經污染,又清爽可口。

    自從鳳來給了他和他的家僕兩碗餛飩湯,那小子就來上鳳來了,這讓鳳來很頭疼。

    這小侯爺身材頎長,挺拔的腰背,帥氣的臉,怎麼看怎麼讓人喜歡,可就是一張嘴太能說了,不說話的時候,那叫唇紅齒白,一開口說起話來就是黃河決堤。

    鳳來這麼多年最喜歡靜,偏偏那小侯爺每日都要在他耳邊滔滔不絕,天南海北胡扯吹牛,鳳來煩不勝煩,但又有點……捨不得他走。

    因為他有很多奇奇妙妙的故事,因為他看上去不著調實際上卻體貼萬分,因為他身上有鳳來萬分羨慕卻怎麼都學不來的蓬勃朝氣。

    不同於張成穩重中的小調皮,小侯爺過於耀眼,偶爾有淘氣中的小穩重就讓人吃驚。

    如果說張成是小璧湖的水,偶爾泛起漣漪,那小侯爺就是奔騰的大江,幾百年也不見平靜的。

    小侯爺走哪都耀眼,能侃能笑,功夫也好,鳳來覺得他太完美了,也十分苦澀,怎麼人家就能活成這樣,偏生自己卻像是幾百年無波無瀾的古井,明明只有三十歲,內心卻像個古稀老人般滄桑。

    再後來,一個滿月夜,洛小侯爺喝了點小酒,拉著鳳來的手說了喜歡。

    鳳來逃了。

    洛小侯爺很失落,以為是拒絕,是不喜歡,其實鳳來知道,自己是落荒而逃。

    小侯爺百戰不殆越挫越勇,一次拒絕不足以讓他死心,他一次一次示好,鳳來一次一次冷著臉離開,兩人這樣僵持了很久,直到那一朵從不知道什麼地方采來的蓮花。

    鳳來幾乎就要繃不住了,他很怕,他跑了,把那小子一個人留在了雨中。

    張成和小侯爺說了很多,鳳來都知道,但是張成說的一點都不對啊!

    鳳來在無數個深夜抱膝坐在床頭,望著窗外的月亮失眠。

    他沒有對小侯爺挑挑揀揀,也沒有想過什麼撐不撐得起他的未來,他只是很怕。

    像冬日的雪人害怕夏日的烈陽,像陰暗的影子害怕灼目的光明。

    他覺得自己不配,更覺得自己不敢。

    他還怕,害了那個心性單純的小子。

    鳳。

    天底下誰敢用鳳做姓啊!平民百姓可以在名字中有個鳳字,但是做姓卻是萬萬不能的,天下只有一條龍,一隻鳳。

    誰敢叫鳳來。

    如果不是龍親自下的命令。

    百姓無知,只覺得不過是個藝名,但是鳳來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自己身上被打上了怎樣的烙印。

    帝王的人,誰動誰死。

    哪怕是他不要了的人。

    洛小侯爺聽了張成的話,深思熟慮了很久,在某一天和鳳來告別,留下了信物,告訴他他會長成可以依靠的大樹,到時候再來接他。

    鳳來冷著臉說不必,他也是真的希望小侯爺回了京城就會忘了他,京城美人妙人那麼多,一個鳳來算什麼。

    然而,一年……兩年……三年……

    鳳來在持續不斷的收禮物中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和小侯爺的腦子。

    他收到了很多很多禮物,基本隔上兩個月就能有一次,或是琴譜,或是琴,或者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還收過兩次硬的像石頭的一樣的牛肉乾。

    信也有,一開始是螃蟹爬的字,後來越來越漂亮,總是寫著他的思念和愛慕。

    鳳來不淡定了,有個身影夜夜入夢,成了他不敢說的秘密。

    這年九月三十日,鳳來吃完嬌嬌的生日宴回到家已經很晚,小姑娘已經三歲,福兒大她七個月,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性子,小嬌嬌淘氣得很,福兒卻是安靜的,任妹妹拽著他到處瘋跑,唇角帶著笑。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