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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31:32 作者: 曲終歡
阿冬指了指南邊,匆忙地跑了。
我往回跑的路上雙腿都是軟的,回家趕緊反鎖大門,陳湘急匆匆迎出來,問我怎麼哭了,又問我傘呢?
我抹了把臉,原來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我是淚奔回家的啊,傘……什麼時候脫了手,跑掉了我都不知道,我真是心力交瘁,恐懼和緊張齊齊湧上胸腔,手裡的東西啪嗒掉在地上,點心落了滿地,我抱住陳湘,懷裡卻感知不到溫度,我哽咽著說:「阿湘,打起來了。」
陳湘讓我撲得一個踉蹌,聽見我的話後怔愣失神,他瞪著眼睛呢喃:「打……打起來了……什麼打起來了?」
我眼淚嘩嘩流,我發誓這輩子從未有過如此害怕如此狼狽如此失態的時候,戰爭帶給我的恐懼感遠比我想像得還要可怕。
陳湘也哭了。
我們都很怕很怕,沒有經歷過的人或許無法理解我,其實就在今天之前,我也想像不到自己會是這個反應。
我們哭了好久才把心跳穩住,我蹲下身子,把地上的東西收拾起來,說:「不能浪費,這些點心平日裡可貴了。」
陳湘幫著收拾,好在醬油喝醋還有鹽之類的掉在點心包上,都沒有灑,豬油也沒灑,但是燈油灑了一點,被陳湘眼疾手快地扶了起來。
陳湘說要不要把東西都藏起來,我說不用,我們必須留一些吃的在外面,萬一有敵人來搜颳走了就走了,要是什麼都沒搜到,他們反而會挖地三尺,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陳湘點頭,把點心藏在了柜子里。
外面雷聲突然變大了些,雨點急急切切落在地面上,我看了眼外面地穴上面,阿湘提前給柴火罩上了油紙,問題應該不大。
夜幕很快到來,我和陳湘點了油燈,坐在書房裡,睡意全無,側耳聽,除了雷雨聲,還能聽見外面每隔一會兒就會有的腳步聲,那是巡城的官兵的跑步聲。
陳湘一手撐著頭坐在桌子對面和我對視,好半天,他在七月悶熱的雨夜裡打了個寒顫,小聲說:「張成哥,我怕。」
我嘆了口氣,對他招招手,他跑過來坐到我懷裡,我緊緊摟著他,我何嘗不怕呢。
豆大的油燈火焰衝破不了黑暗的夜,我們在這一星火光中看不到未來。
庚子年七月二十二日 天氣陰
雨連著下了好幾天才停,這些天一直陰陰沉沉的,悶熱。
我腦子裡一直都是如何避難的想法,整日無法安眠就在一絲一縷挖我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我在腦海中模擬了很多遍鬼子進村的場景,突然想起來我們遺漏了一處。
如果一直有鬼子在這附近遊蕩,那麼我們這些天是不能開火做飯的。一旦開火,他們就會來搜刮餘糧。
所以我讓陳湘這兩天做了很多很多硬硬的乾乾的大餅,就像我們之前來奉州這一路吃的那種,不過陳湘說現在是夏天,不好保存,所以沒有加肉餡,只是干硬的麵餅,裡面和了雞蛋,一滴水都沒加。
家裡的所有面都被做成了這種大餅,放涼後,我們要找地方把這些餅藏起來,不能被鬼子搜走,我不想把它們放在廁所下面的地洞裡,於是轉來轉去,放在了炕的煙道里,我抓了幾把草在灶膛里燒了,弄了些黑灰遮住入口,不專業就是不行,整個炕都冒煙了。算了,反正是個假炕。
中午我和陳湘鎖著大門淺眠了一會,但是真的只有一小會兒就被吵起來了,外面有人吆喝,有人哭喊,陳湘在我懷裡哆嗦了一下,嚇醒的。
我把他按在床上,自己跑出門去看,陳湘拉著我,害怕地說不要出去,我讓他放心,我不出工坊大門。
我們的家門不是正對著一堵牆嗎,就是工坊的圍牆,這樣相當於兩層屏障,我出了家門也不算出門,工坊的門鎖著呢。
我拿了把椅子,踩著椅子從牆頭往外看。
城裡兵荒馬亂的,士兵都在往城門那裡跑,我從吆喝聲中得知,兵臨城下了。
艹他娘的兵臨城下。
我趕忙收了椅子跑回家,再次鎖上門,告訴陳湘叛軍已經到達,陳湘瑟瑟發抖,嚇得不輕。
我也很怕,在恐懼當中我覺得我不應該就這麼在家裡苦苦捱下去,什麼都不知道更可怕,我決定還是悄悄出去看看。
我從鍋蹚里掏出一摞大餅,用籃子裝好出了門,囑咐陳湘把門鎖好,我們的暗號是三快兩慢的敲門聲。
我提著籃子出了門,踩著滑板車,車筐里放著那一摞大餅。
街上也有一些百姓,看來大家和我的想法都很像,很多都拿著東西跑了出來。
城門那邊亂的很,一個士兵攔住了我們,我把籃子遞給他,說奉州城的百姓在後面支持你們!
士兵拍了拍我的肩膀,把餅拿走了,他大概是見過我,喊我張掌柜,讓我回家好好躲著。
我看見王大人穿著戰甲,親自站在城牆上指揮,城牆上很多很多士兵,用盾牌築起了銅牆鐵壁。
我趕緊回家了,把外面的情形告訴了陳湘,陳湘心驚膽戰,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沒事」「別怕」這兩個詞根本就說不出口。
我抱著他在家裡瑟瑟發抖坐著,到了晚上城裡才稍微安靜下來,我和陳湘把幾床被褥裝進箱子裡,抬到了密室里。
希望密室不會用上,阿彌陀佛。
第73章 庚子年八月十一日 天氣雷雨轉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