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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31:32 作者: 曲終歡
在我們書屋重裝開業第二天,這個書生就來了,他問明白了免費閱讀的規則後就拿了本書坐到了這個角落,從那以後幾乎每天都來,每次都是坐在那個位置,穿著一身帶補丁的長袍,那袍子原本應是藍色,被洗地發白,邊角有些毛糙,上面的補丁也不挑個同色系的,各種顏色歪歪扭扭地貼在上面,感覺很是滑稽。
經常會有其他書生背著他小聲議論紛紛,我覺得那書生不會不知道,但他從來不予理會,總是坐得筆直,沉浸在書海中,我這裡的書他看了一本又一本,每一本都看很長時間,而且很珍惜的樣子,阿貴曾留心過,這個書生還回來的書總是平平整整,就算是之前被翻得有些卷邊的書,也會被抹平了邊角還回來。
書生看起來二十出頭,和崔長宇年紀差不多,我挺喜歡他的,覺得他應該是個品行極好的人。
我把阿貴手裡的點心拿走,讓他再去拿一份。
那點心不多,不過是十來根江米條,上面裹了砂糖,我輕手輕腳走到那書生面前,放下點心,坐在他對面。
那書生被我驚動,連忙直起身子給我作揖,我對他擺擺手,笑著輕聲說:「客官莫要客氣,我不過是見你苦讀多時,怕累壞了眼睛,奉上點小食,權當休息一下了。」
書生很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終日在這裡免費讀書,也確實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收拾收拾這就走。」
我搖頭說:「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是真的愛惜你這份刻苦學習的勁兒,別多想,嘗嘗吧。」
他羞赧地笑笑,說:「掌柜的大度,我這免費蹭書讀的,確實羞愧難當。」
一見他這件衣服,再見他讀書從不要筆墨紙硯,我就知道他家境很不好,我問他:「您這般刻苦用功,是想參加考試嗎?」
書生笑到:「是啊,我鄉試兩年未過,本不該再抱希望,可是終究覺得看了滿肚子的書,不甘就這般言棄,便想著再試一年,今年若再不中,我就不考了。」
我問:「你這麼年輕,往後日子還長,慢慢來。」
他搖搖頭:「掌柜的有所不知,我現在已經是在咬牙強撐了,我家境不好,不允許我每三年考一次試。」
我奇怪到:「你既是參加鄉試,那本身已經有秀才功名了,官府每月都有銀錢補貼,為何會如此拮据?」
他苦笑說:「不瞞您說,我家裡只有一個妹妹相依為命,她小時候生過惡病,後來雖然命大逃過一死,但是眼睛卻看不見了,我那點補貼勉強夠家裡維持生計,供不起我讀書。」
我又問:「家裡可有田地?」
他說:「原本是有兩畝地的,前年有個雨夜,我外出未歸,妹妹著急上街找我被人拐了去,我找到人後,人卻說是救了妹妹,讓我拿錢去換,我沒有錢,便只能把地賣給了他們。」
我怒道:「為何不報官?」
書生搖頭,說:「他們只說是救人,妹妹眼睛看不清,也說不出到底是不是拐她的那些人,如何報官?弄不好還會攤上個不知報恩的罵名,若是鬧大了,被官府革了功名,我和妹妹就徹底沒了生活來源了。」
唉,也是可憐,他說的沒錯,這個王朝的制度我也確實有些了解,有功名的人捲入這樣的案子會很麻煩,一個弄不好功名沒了,還會被禁考,那這麼多年的書就白讀了。
我放緩了語氣,問:「下次鄉試是明年,你可有把握?」
他笑笑說:「前兩次未能考中,一次是因為妹妹生病,我誤了最後一科的時辰,一次是因為我自己買不起冬衣,暈倒在了考場上,明年鄉試是秋闈,應是在九月左右,只要不出意外我是沒問題的。」
也是夠點背的。
這年輕書生生的清秀,說起話來溫和有禮,十分討喜,我覺得我可以幫他一下,便問他:「我倒是有件事情想同您商量下。」
「掌柜的請講。」
「我這鋪子最近實在忙碌,想再找個夥計幫忙,可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我想您或許需要一份養家的活計,所以,您覺得呢?」
書生還沒說話,旁邊桌上的人噗嗤一聲笑了,我們轉過頭去,見一個胖書生捂著嘴笑得滿臉通紅,我挺不喜歡他的,問:「您這是笑什麼吶?」
胖書生小聲說:「堂堂一個秀才,帶著功名呢,去給人家做夥計,這不是自賤嗎?」
我臉上很不好看,然而我對面貧窮的書生說:「夕年兄,我靠自己的雙手掙錢,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沒什麼賤不賤的。」
呃?這胖傢伙就是追求鳳來的那個董夕年?嘖嘖嘖……難怪追不上呢。
董夕年切了一聲,站起身來走了。
我拍拍窮書生,說:「人眼中寫著賤字,看什麼都賤,莫要跟他一般計較。」
書生笑笑,毫不介懷:「掌柜的說的是。」
「還不知您怎麼稱呼?」
「學生裴深。」
我把裴深交給曲帳房,他的工作是每天在店裡打掃衛生、整理書架上的書籍還有展示區的文具之類,打掃衛生早晚各一次,整理書架是隨時整理,晚上打烊後也要留下整一會兒,工錢每個月兩百文,鄭前和阿貴也是這個價格。
其他時候我允許他每天免費讀書,可以用兩大張廣平宣,裴深深深給我行禮,似乎這個條件比雇他幹活更合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