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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30:01 作者: 回首來處
    兩人面上均無異色,仿佛上次的拳腳相見並不曾發生過。

    蘇暮晚拖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定定地看著他,那眼神中充滿探究,仿佛正在研究一個標本,驀地,她開口問道:「我聽說你經常打架,你為什麼沒有被打死?」

    少年被問得一愣,雙手抓著椅背,半晌才說道:「我打架很厲害,別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蘇暮晚眼神黯然,點了點頭,似乎在對這個說法表示認同。

    遲騁對於蘇暮晚的反應,感覺很新奇,以往別人說起他,或者他談起自己的經歷和過去,其他人對他都是厭惡的,甚至是憎恨的,他是別人口中的壞小子,不良少年,就像瘟疫一樣,必須對他避而遠之,免得被他傳染。

    但眼前這個女人不同,她是那麼的平靜,仿佛他在談起自己過去的榮光,而她表示贊同「嗯,你真棒。」

    他感覺心裡突然有什麼在流淌,說不上來的怪異,促使他不知不覺間挺直了背脊。

    可是下一秒鐘,他嚇了一跳,因為眼前的女人突然哭了起來,開始時只是眼圈紅了,後來抽抽搭搭的,再後來,淚水就如洪水一樣,來勢兇猛,止也止不住,他慌了神,這是怎麼了?

    蘇暮晚從紙巾包里抽出紙巾,胡亂地擦著臉,可是此時的眼淚卻兼具夏雨的迅猛和秋雨的連綿,一發不可收拾,她毫無形象可言,邊哭邊絮叨:「所以啊,蘇暮凡,你打什麼架?你那麼笨,書也讀不好,還學人打架,只有挨揍的份,你為什麼不聽姐姐的話,踏踏實實的?我給你找好了學校,你為什麼不去讀書?整天和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這下好了吧,被人打死了,你讓姐姐怎麼辦?」

    遲騁默默地注視她,只是偶爾抽出紙巾來遞給她,蘇暮凡,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原來是她的弟弟啊?

    看著眼前這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對這個蘇暮凡生出一絲羨慕,雖然對方已經死了,而他還活著,可是他自己,卻是無論活著還是死了,都沒有人關心,更沒有人會為了他哭泣。

    「姐姐知道自己對你很兇,你討厭我,可是姐姐壓力真的很大,你為什麼不能稍微體諒一下我?就算你討厭我,可你為什麼要浪費自己的生命?你本來應該有大好的前途,你為什麼要放棄自己?」蘇暮晚痛哭失聲。

    遲騁沉默地看著這一切,也許有人會覺得這場景很怪異,為什麼有人會在陌生人面前哭訴?可他卻不會,因為他能理解,當一個人不分場合不分對象的發泄的時候,一定是因為那苦痛深沉壓抑,已經無處安放。

    而此時坐在辦公室里的周隊長也是難耐的,他不停地看著腕上的手錶,計算著時間,當時針終於指向數字5的時候,他眼睛一亮,立馬起身,哼著小曲,晃晃悠悠地向蘇暮晚所在的教室走去。

    他要去驗收成果,看看這次蘇暮晚的到來能給遲騁帶來些什麼變化,可是當他走過去一看,還哪裡能見到蘇暮晚的身影?教室門大開著,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遲騁雙手插兜,站在教室旁邊的走廊上,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面連綿不絕的雨水,似乎在發呆。

    周隊長看了又看,才問道:「蘇老師呢?」

    「走了。」遲騁毫無生氣地答道。

    「就這麼走了?」周隊長狐疑,「她都和你說什麼了?」

    等了半晌,才聽他答道:「沒說什麼,她……哭了。」遲騁的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

    「哭了?怎麼哭了?」周隊長抓了抓頭,他越來越搞不懂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看著遲騁,可這次卻沒能等來回答,那少年抬腳走了,沒有再理會他,周隊長呆愣半晌,心裡抓狂,你們這一個兩個的,是不是都不把我放在眼裡?說走就走,多說一句話又能怎麼樣?

    他跺了跺腳,也轉身走了,哼,他也不急,蘇暮晚下次來的時候再問好了,反正這次的心理輔導工作安排了十次課,沒了這次,總還有下次。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蘇暮晚再也沒有出現過,仿佛這個人憑空消失了一樣。

    雖然蘇暮晚再也沒有出現在城西少管所,但她的生活仍然在繼續,儘管她最近的狀態令她的朋友楊思予很擔心。

    比如今天晚上,她又是在她們兩人常去的酒吧「Blue」找到的蘇暮晚,她看到蘇暮晚的時候,這女人已經喝得有些神思恍惚了。

    楊思予伸手搶下蘇暮晚手裡的酒杯,裡面琥珀色的酒水灑了一些在吧檯上,蘇暮晚渾不在意,她眼神迷離,伸手又要搶,「少喝點吧,暮晚。」楊思予制止她。

    兩人的一番動作,引得身旁的人側目,可也不過是一眼而已,在這樣昏亂的夜晚,人人都各自糾纏,誰會在意?

    蘇暮晚眯著眼睛看了看,笑著說道:「是思予啊,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就要醉死在這裡了。」楊思予沒好氣地說道,她順了順微卷的長髮,「真不知道這酒有什麼好喝的?苦巴巴的。」

    蘇暮晚伸出手指點了點楊思予,煞有介事地說道:「你錯了,這酒才不苦呢,和人生比起來,它可甜了,人生才苦呢,人生啊……太苦了……」她慢悠悠地說著話,眼中有水汽在瀰漫,在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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