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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

    眼淚止不住地流,好像要將那些綿延了許久的委屈都哭盡似的。

    林岱岫止不住她嘩啦嘩啦的淚水,嘆口氣,端著茶盞,哄小貓兒喝了幾口甜茶,放緩聲音,道:「往往想聽我解釋什麼。」

    「要聽你為什麼在東宮殺人,為什麼讓漂亮哥哥把我送走……」小貓兒眼淚汪汪,抽抽嗒嗒的,「都、都要。」

    青年人輕笑,輕輕順著可憐小貓兒的長髮:「好罷,往往且止,我說給往往聽。」

    「二十四年前,那時年號不是黎春,今上尚未登基,太子也不是他。」他含著笑,對上秦小貓兒濕漉漉的眸子,語氣溫柔,不忘哄一哄小傢伙兒,「往往自然沒出生,還在天上做小神仙。」

    「那時我生在東宮,家父是文慧太子,現下眾人都稱他為先太子。」

    「我七歲那年,今上生宮變,父親被誣告叛國,為證清白,自刎於西照城牆上,我聽說那日飄了很大的雪,可惜我沒見著。」

    「母妃連夜帶我逃出京師,半道上,她為了引開追兵,墜於綿州城西郊外三十里處的冰湖裡,彼時她正懷有子嗣。」

    他坐在秦小貓兒身邊,為了哄小貓兒,時不時拍拍她的背,說到這兒,他又笑:「若是那孩子順利出世,應當也和我們往往一樣漂亮。」

    晝光清越,枝葉順風而晃。

    「後來便只剩下我,我獨自流落許多年,做過許多活計謀生,也得幸進過書院讀書,只是在各地都待不長,玄甲衛追得緊,我便在各地輾轉。」

    「再後來,路過雲州時,遙遙看見你長兄。」

    「我與他幼年便認識,那時我們同在國子監讀書,他是我的伴讀,但他應當不記得我了,後來得你長兄庇佑,才勉強得了些安穩。」

    「那時父親的舊部找上我,我便向阿湫借了銀子,進京趕考,僥倖中了功名,便與父親舊部謀劃生宮變報仇。」

    「你到東宮,瞧見皇宮燒起大火的那日,便是宮變的時候。」

    「我在造反,自然會殺人。」這是在答小貓兒的話。

    他輕輕點點小貓兒的耳尖,眉眼輕彎:「我早先讓江鶴聲送你回雲州,卻沒想到你這麼有本事,竟然能一個人從西郊跑到東宮來。」

    「你瞧見了黎春十年的大火,在宮裡行走時又大膽,人人都知道你在那時進宮了。」

    「他們絕不會讓你活著,我又處處受掣肘,恐護不住你,便請悉覺給你熬了藥,讓你將往事忘記,才勉強糊弄過那些舊部。」

    「後來我說你病死了,今上才不再追究。」

    「再後來,我自請還鄉,便帶你回雲州了。」

    他說話時總是慢條斯理的,又帶著笑,像在說一個話本里的故事。

    說完了,還不忘哄一哄小貓兒,捏捏她的耳尖:「你現下知道了,你林哥哥的性命值很多銀子,你若是按著我往日教你的,去報官,拿到的賞銀足夠讓你養活你的漂亮哥哥了。」

    秦小貓兒實在很好哄,林岱岫哄一哄,又不生氣了,她剛想哄一哄林哥哥,軟乎乎的小爪子剛伸出去,卻聽見林岱岫斯斯文文的聲音。

    「不生氣了?」他問。

    「不生氣了便去剪花兒吧。」

    「先生要作畫,做學生的總該盡些心力。」他站起來,右手清瘦瓷白,握著只素淨的狼毫,他微微俯身,姿態矝雅清潤,語氣卻散漫。

    小貓兒難以置信。

    這是什麼話。

    她方才還在哭吶。

    氣死啦。

    第83章 暗樁

    林岱岫道:「只讓你剪些花枝罷了, 哪兒來那麼大火氣。」

    小貓兒背過身,不理他。

    「懶骨頭。」

    青年人拈筆俯身,抽出閒暇斥道:「被那兩個慣得無法無天了。」

    秦晚妝哼了一聲, 等了一會兒,林岱岫也不理她, 小貓兒往青年人的方向瞧了又瞧, 耐不住, 開口道:「我是來讀書的,我不是來給你當書童噠。」

    林岱岫像是聽了什麼好笑的話,眉眼舒展,溫聲道:「那你讀書?」

    「不要。」

    酥酥甜甜的聲音,十分乾脆利落。

    意料之中,這小混帳哪天願意讀書了才是天下奇觀。

    林岱岫本也不急著帶她讀書, 道:「往往, 過來。」

    秦晚妝在原地坐著, 不動。

    林岱岫在宣紙上添了一筆,姿態閒散,又笑:「過來,給你荷葉卷吃。」

    秦晚妝躥得飛快。

    晝光透過枝葉,斜斜灑進來。

    青年人俯身作畫, 筆下似有山河。小貓兒在他身邊坐著,低下小腦袋,乖乖巧巧捧著荷葉卷咬,荷葉卷炸得酥脆, 輕輕咬下去, 「咔嚓」一聲響, 鮮酥的外衣落在宣紙上, 秦小貓兒又探過腦袋,去瞧一瞧。

    曾經那些諱莫如深的往事,漫漫長夜裡的悲哀與絕望,一樁樁、一件件,與此刻,悉數落進檀青台下的清風裡。

    秦小貓兒聽見了,可是秦小貓兒什麼都不說。

    她覺得林哥哥有些開心,又有些不開心,大人的情緒總是很複雜,小貓兒搞不明白,但她覺得自己得陪一陪他。

    嗨呀,上哪兒找這麼乖巧大度的小姑娘呀。

    林岱岫注意到宣紙上的碎渣,偏頭,摸摸秦晚妝的小腦袋,輕輕唔了一聲,溫聲道:「往往似乎長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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