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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劍光一閃,他單手執劍輕輕往後一揮,一個玄甲衛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鈍響,鮮血自脖頸處噴涌而出。

    「林、林哥哥。」

    秦晚妝腦海里一片空白,愣愣叫出聲,倏爾眼前一黑,直直往後倒去。

    黎春十年臘月初七,太子失蹤,同日,先太子舊部生宮變,意圖謀反,聖人震怒。

    *

    京師的天近來都灰濛濛的。

    玄甲衛受天子令,搜查全城,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一時間,死傷者不可勝數,血染長街,人心惶惶。

    林府,雪落瓦檐。

    秦晚妝縮在軟榻的角落,抱著那條漂漂亮亮的金絲髮帶,像一隻孤苦無依的幼貓兒一樣,把自己捲成小小一團,垂著小腦袋,嗚嗚咽咽的。

    苦澀的藥汁沾上乾澀的唇瓣。

    秦晚妝眨了眨眼睛,自打她喝了藥,記憶愈發混亂,神思也漸漸模糊,她覺得她很快就要忘記太子哥哥的模樣了。

    秦小貓兒有些害怕,抽抽嗒嗒的,止不住往旁邊退,她看著門廊邊,閒閒散散倚著的青年人,哀求:「林哥哥,我要忘記太子哥哥了,我要忘記他了,我不想喝藥,不要讓我喝藥……」

    林岱岫微微抬眼,對小貓兒笑,嗓音如往常一般溫柔,他道:「乖阿橋,忘記有什麼不好。」

    他斯斯文文站在門口,身後是漫天的飄雪,青年人身上似乎帶了些曠久的蕭索。

    半晌,他嘆了口氣,又道:「好孩子,睡一覺吧,等你睡醒起來,便不會再難過了。」

    溫溫雅雅的聲音落在耳邊,秦小貓兒已經聽不大清了,她的意識一點一點昏沉下去,在沉睡之前,她又望見院子裡洋洋灑灑的大雪。

    那是黎春十年,京師的風雪總是不停。

    *

    甜滋滋的涼茶在唇齒間流轉,小貓兒怔怔愣愣的,瞧著窗外招搖的草木,眨了眨眼睛,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小姐怎麼哭了。」

    稻玉看見她的淚水,有些慌亂。

    「昂——」

    秦小貓兒回過神,眉眼舒展,眸光晶亮晶亮的,她仰起小腦袋,望著稻玉,顯出甜甜的梨渦兒:「我沒有哭呀。」

    「稻玉姐姐,你看錯啦。」

    她說著,跳下床榻,吧嗒吧嗒往外跑,還沒跑出迴廊,卻撞上個清清冷冷的懷抱。

    少年人穿了件素白長衣,渾身的矝雅氣。

    他把小姑娘抱起來,低頭,溫溫柔柔瞧著她,對這冒冒失失的小混帳實在沒法子:「往往,你該乖一些。」

    「我會乖噠。」小貓兒連忙接話,「我最乖啦,漂亮哥哥。」

    江鶴聲難得見她這麼乖巧,輕輕嗯了一聲,哄著她:「是,往往最乖。」

    雲州不會下連綿的大雪,所以江鶴聲可以一直陪著秦往往。

    到天地消亡的那一天。

    第76章 溫雅

    秦府依山而建。

    此時, 晝日晴好,山風浩蕩而下。

    「漂亮哥哥,我想你啦。」

    秦小貓兒扒在她的漂亮哥哥懷裡, 不肯出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蹭蹭江鶴聲冷白的脖頸。

    她方才睡醒, 聲音尚帶著些濕漉漉的潮意, 卻依舊是酥酥軟軟的模樣。

    江鶴聲聽慣了小無賴的情話,聞言只是輕笑,他把懷裡黏黏乎乎的小姑娘拎出來,安安穩穩放在廊下擺好的蒲團上,單手攬著她。

    少年人著素衣,烏髮高束, 跪坐在秦晚妝身邊, 給這隻剛剛睡醒尚且迷糊的小貓兒倒了杯甜茶, 他偏頭,眉眼輕彎,哄著小貓兒喝了些清涼的茶水。

    語氣一如往常:「我同往往昨日方見過。」

    小貓兒乖乖巧巧坐在蒲團上,任由江鶴聲餵她喝甜茶,聽見漂亮哥哥的話, 她仰起頭,輕輕昂了一聲,怔怔的,歪了歪小腦袋。

    原來她才睡了不到一日嗎, 她還以為已經過了幾年那麼久呢。

    「哼——」

    秦小貓兒有些不高興, 磕磕巴巴道:「我、我就是很想你呀。」

    「漂亮哥哥, 往後, 你不能再把我丟掉啦。」她眨了眨眼睛,垂眸,聲音小小的,有些委屈,「我會很難過呢。」

    溫涼的指尖穿過小貓兒烏黑的長髮,少年人修長的手如松脂冷玉般,流著晝光,他揉揉小姑娘的長髮,輕笑一聲,啞然半晌,問:「我何時將往往丟掉了。」

    「你就是將我丟掉了呀。」

    小貓兒聽見漂亮哥哥的話,輕輕哼了一聲,很不滿意的小模樣。

    沒骨頭一般,懶懶倒在她的漂亮哥哥身上,小腦袋枕在江鶴聲屈起的腿上,她剛剛睡醒,眉眼尚帶惺忪睡意,打了個小哈欠,輕輕嘟囔:「雪那樣大,我都找不著你。」

    聲音軟乎乎的,帶了點小委屈。

    「往往。」

    晝光下,少年人身姿清瘦,漂亮得不成樣子,他微微垂首,認認真真注視著小姑娘,伸手慢慢撫著秦晚妝的長髮,輕笑:「好姑娘,某愚鈍,若是我當真做了什麼讓往往委屈的事,往往同我說一說,好不好。」

    清清冷冷的白茶香。

    此時溫聲細語說話的漂亮哥哥,和記憶中那個總是手執竹簡,扎著金絲髮帶的清貴殿下似乎重合在一處。

    恰似一束晝光,穿過蒼茫的大雪,穿過泥濘瘡痍,穿過無數光陰歲月,終於在某個艷陽天,照進了迴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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