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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天子也笑,又問:「何故著紅袍。」

    林晴山怔忪半晌,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溫聲答天子的話:「狀元慣來著紅袍。」

    朝臣驚嘩,天子卻撫掌而笑,親點林晴山為甲第,自此,林晴山成了當之無愧的三元榜首,登金殿,拜少師,平步青雲,前程無量。

    老太監有時會想,林晴山披髮紅衣上金殿,當真是他說的那些理由麼,說不準他去酒樓吃了個飯,半道兒上忽然想起來自個兒還得去考個殿試,撂下木箸便來了。

    「公公。」

    林岱岫含笑喊他。

    老太監這才回過神,呵呵笑:「老奴失了魂了,大人有什麼指示,儘管吩咐老奴。」

    林岱岫輕輕頷首,閒閒散散往殿內走,又將方才他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嗓音溫煦:「我那小妹妹身子不好,性子卻很活潑,若是她又跑到雪地里打滾兒了,公公切記吩咐旁人將她拉回來;她若等得無聊睡著了,便為她備些涼茶,省的她醒來鬧騰……」

    林岱岫想了想,又道:「她若是鬧著要出門,倒也不必拘這她,隨那祖宗去。」

    老太監聽著,心下訝異,笑得慈祥:「難得見少師大人對旁人如此上心,貴府小姐有您這樣的兄長,實在是大幸。」

    林岱岫怔了半晌,倏爾輕笑:「但願如此。」

    *

    秦小貓兒從未見過如此巍峨壯闊的宮牆。

    朱紅垣牆綿延不絕,屹立在蒼茫大雪中,肅穆莊嚴,琉璃瓦上壓了厚厚一層雪,純粹的銀白下,流轉著清透的瑰光。

    她仰著小腦袋,一動不動瞧著朱牆,有些新奇,又湊近了去瞧瞧,伸出小爪子拍拍朱紅的牆身,冰冰涼涼的,融化的雪水順著指尖流下來,她捧起小手,輕輕哈了一口氣,連忙往邊上挪了幾步。

    哎呀,不行。

    她要被凍住的呀。

    朱牆雖華奢,卻冷得刺骨,秦晚妝便不再好奇,離得遠遠兒的,低著小腦袋,走在宮道上,想去找太子哥哥的院子。

    她小小一隻,步子很慢,走路卻十分認真嚴謹,走兩步還得低下小腦袋,仔細瞧一瞧地上的的雪,非得把每一步踩實了,才肯往前挪一挪。

    秦晚妝披著白絨狐裘,渾身都是純粹乾淨的白,與雪地融為一處,愈發像塊軟軟糯糯的瑩白小甜糕。

    這小甜糕乖乖巧巧踩著雪,兢兢業業的,看見雪化了,就往前蹦一步,眉眼彎起,露出尖尖的小牙,很得意的小模樣。

    早些年,她一直被拘在秦府那方寸大的小院兒里,鮮少瞧見外面的風景,故而現下看見什麼都能玩兒得趣味。

    洋洋灑灑的雪粒子飄下來,清清肅肅的。

    秦小貓兒蹦蹦跳跳的,仰頭瞧了瞧,動作突然停下來,雪粒子落到長發上,很快融成濕漉漉的雪水,順著脖頸打濕衣衫,她有些冷,伸出小手想把發上的雪撥開,可是她發覺,長發上已經落滿了雪。

    她扭了扭小腦袋,往四周瞧了瞧,卻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處。

    秦小貓兒有些不高興,又實在冷,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猛地察覺,她的小腿幾乎要凍得僵直了。

    她找了個檐角,在下面坐著,縮在白絨狐裘里,把自己捲成小小一團,小下巴擱在膝蓋上,半闔著眼,打了個小哈欠,她想歇一歇再走。

    恍恍惚惚間,她聽見清脆的響音。

    「你是誰,你為何會在這兒。」

    嗓音略帶稚嫩,秦晚妝有些好奇,睜開眼,仰起小腦袋,循著聲音去瞧,見著個身著錦服的小少年。

    他手裡拿著馬鞭,揚著下巴,神色倨傲:「你為何會在披霞殿外,你也同那些不受寵的皇子公主一樣,是來討好母妃的嗎?」

    昂——

    不認識,而且很兇。

    秦晚妝有些害怕,她悄悄往邊上挪了挪,她雖聽不明白這人說的話,卻也能感受到他的輕蔑,有些不開心。

    小貓兒的聲音悶悶的,想跟這人講道理:「我只是在這兒歇一歇呀,等我歇好了,我就走啦,我為何要討好你的母妃,我都不認識她。」

    「哼——」

    那人輕哼一聲,疾言厲色道:「撒謊,天底下哪有人在雪地里歇的,你就是想討好母妃,卻進不去披霞殿罷了。」

    他看著角落裡蜷縮的小姑娘,莫名笑了,握著馬鞭走過來,俯下身子,輕輕挑起小姑娘的下巴,居高臨下道:「你真髒,比披霞殿裡的阿貓阿狗還要髒,母妃討厭骯髒的東西,若是她見到你,一定會殺了你的。」

    秦晚妝仰著小腦袋,怔怔愣愣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眼眶紅紅的,抽抽嗒嗒又想掉眼淚:「胡、胡說……」

    「你胡說——」

    雪水打濕了長發,混著清淚,順著精緻瓷白的小臉兒劃下來,她的嗓音顫抖著。

    那人似乎鮮少被忤逆,聽見駁斥的說辭就惱羞成怒,氣得耳尖通紅,他擰著眉頭,揚起馬鞭重重甩下,冷戾的破空聲砸下來,小貓兒被嚇得闔上眼睛。

    「砰——」

    刀鞘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恍恍惚惚間,秦晚妝聽見小少年的鬼哭狼嚎,有人踏著碎雪而來,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殿下,是個姑娘。」

    斯斯啞啞的聲音,像是刀尖划過青銅器般刺耳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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