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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徐敬山聽著他的話,突然彎了眉眼,又笑,也假惺惺的:「原來如此,晚輩受教了。」

    「我自然信任章大人,一切但憑您安排。」

    他又道,語氣柔和。

    「嘩啦——」

    籮筐倒地的聲音,老樹的枝葉乍然被截斷,青葉簌簌往下落,刀劍觸碰在一起,發出刺耳的響音。

    徐敬山微微蹙眉,他的眸子在白日裡向來很難視物,這會兒抬頭瞧了章伏一眼,嗓音有些訝異:「外面出了何事,為何這樣喧鬧嘈雜。」

    章伏瞧著雙目失神的年輕人,眼裡閃過一絲精光,他放緩嗓音,好聲好氣同他說:「是娘娘……」

    娘娘啊。

    徐敬山摩梭拓印的指尖頓住,垂首低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的話猛地頓住,自覺失言,訕訕:「是裕王殿下的車輦到了,外面兒的響動是隨從們在幫殿下收拾院子。」

    「貴人嘛。」他又道,「走到哪兒都得乾乾淨淨的,這院子現在滿是雜貨,如何能讓殿下落腳。」

    「徐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他問徐敬山。

    「……」徐敬山啞然而笑。

    他微微抬眼,細細端詳著眼前的人,儘管眼前模糊不清,但他心中還是生出一絲荒唐,又覺得自個兒發現了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倒覺得,裕王並不在意這些。」徐敬山和顏悅色的,「他年少時在宮裡住過最破爛的院子,那院子陰天還漏雨,那時他為了避寒,躲到太監房裡睡了一夜。」

    他淺笑:「他其實並不大在意落腳地髒不髒。」

    章伏皺眉,有些不悅,壓著燥意同他說:「你如何知道貴人的事,我知道,民間總能傳出些奇奇怪怪的流言,你萬萬不可盡信。」

    徐敬山沒有反駁,只是淡淡頷首,半晌又道:「屋子裡聞著有些古怪,似乎是血腥氣。」

    章伏答:「是有人冒犯了殿下,殿下吩咐將那人打殺了,不必在意,你若乖乖聽殿下的話,為殿下辦事兒,這種事落不到你頭上。」

    徐敬山又頷首:「那殿下想吩咐我做何事呢。」

    窗紙時不時閃過陰影,章伏深深吸了一口氣,居高臨下看著木床邊依靠著的年輕人,有些憐憫:「殿下吩咐你出去領賞呢,你還不快些。」

    他把鎖鏈解了,絮絮叨叨:「殿下不喜歡聒噪的人,你待會兒出去可萬萬不能多言,切記,一句話都別說,安安分分從這屋子的正門出去。」

    「章大人不同我一起嗎?」徐敬山聽著,語氣和善,「章大人向……」

    「裕王。」他頓了頓,才繼續說,「章大人向裕王引見了我,我若要受賞,賞賜理應分給章大人幾成。」

    章伏手上的動作有些僵硬:「不可,殿下清正,最忌貪功領賞之輩,我待會兒便回去了,你出去後,也萬萬不能同旁人提及我在此處。」

    「萬萬不能。」

    章伏重重強調。

    「為何。」徐敬山微微抬眼,嗓音聽著有些好奇。

    「我同你說不清什麼道理。」章伏故作高深,「總之,你按我說的做便是了,我費盡心思給你找了條平步青雲的路,自然不會害你。」

    「對了,把門帶上。」他提醒。

    「善。」

    徐敬山的嗓音溫柔繾綣,他低頭,彎著眉眼,慢慢起身,長發鬆鬆散散垂落,他撿起床邊放著的枯枝,摸索著往門口走。

    逗弄一隻小老鼠是件很有意趣的事,可惜他餓了。

    飢餓是件很讓人厭煩的事,他最受不得餓。

    章伏尋了個隱蔽處躲起來,窺伺著年輕人摸索前行的背影,雙手微微顫抖,他大口喘著氣,闔上眼,冷靜了好一會兒,才把眼睛睜開,眼底划過晦暗不明的幽光。

    他安慰自己:一個瞎子而已,哪怕他能從這裡活著走出去,往後也活不了多久,拿瞎子的命,換他一個健全人的命,很值當。

    「吱呀——」

    門被推開。

    年輕人站在屋子門口,長衣素白,穿著有些單薄,大抵受了涼風,手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院落里寂靜無聲。

    院子裡鮮血流了滿地。

    天三打破沉默,對著徐敬山打了個長揖:「裕王殿下安好。」

    他目光凌厲:「殿下為何在此處。」

    徐敬山輕聲笑笑:「天三啊,你縱是隨意想一想,也能明白,我是宮裡那位推出來頂罪的替死鬼罷了。」

    「難道你覺得,我會謀害皇兄嗎?」

    他掀起眼皮子,睨了天三一眼。

    「卑下不敢,殿下恕罪。」天三躬身賠禮。

    徐敬山笑笑,又轉身去瞧屋裡面色慘白的章伏,突然覺得很有意思,又漫不經心走回去。

    章伏自聽見外邊兒人對徐敬山的稱呼起,臉色便刷得白了,呼吸急促。

    他腦海像攪了漿糊一樣,幾乎什麼也聽不進去,只反反覆覆想著那一聲「裕王殿下」,好像逃不脫的夢魘。

    「殿、殿下……」

    「裕王殿下。」

    章伏顫抖著,怔怔出聲:「您為何要騙我?」

    徐敬山有些奇怪,輕聲回他的話:「我何時騙過你。」

    對上章伏絕望的目光,徐敬山溫溫柔柔的:「我只是不曾直接告訴你罷了。」

    「殿下、殿下恕罪!」章伏猛地跪地,涕泗橫流,哭天搶地,「殿下,我求求您,您放過我吧,我就是個打雜的嘍囉,您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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