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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刀尖又沒入胸膛半分,鶴聲垂首低眉,指尖仍舊按著刀柄,輕輕叩了叩,細細端詳了會兒全公公痛得咬牙的神色。

    「你、你大膽!」

    「你就不怕咱家殺了秦家那個小姑娘嗎。」

    少年人依然帶著笑,一言不發看著他,只是眼神平靜幽寂到可怕,像是深不見底的萬丈峽谷,只瞧得見空虛的黑。

    他似乎有些厭煩:「孤不是說了麼,若是她出了意外,所有人都得死。」

    「所有人。」他慢條斯理道,「都得殉她。」

    剎那間,劍拔弩張,院子裡的空氣像是凝滯了一樣,黑衣死士緊緊圍著中間的少年人,長刀猛地出鞘,發出刺啦的聲響,在晝光下閃著冰冷寒光,像是從古戰場橫渡而來,渾身都帶著濃重的陰煞氣。

    「啾——」

    渾身絨毛的黃雀兒停在樹枝上,小眼睛滴溜溜盯著院落里僵持的幾個人,抖了抖被雨打濕的羽毛,青綠色的葉片也跟著簌簌往下滴落雨水。

    全公公咽了口唾沫:「你、你想如何。」

    「我得親眼看著往往安康。」

    「我要親自送她出去。」

    雨水滴滴答答落到少年人的身上,沾濕他的長髮,他渾不在意,低著頭,一動不動盯著全公公,目光森冷。

    「可以。」全公公咬牙,「你先放了咱家。」

    彎刀往深處抵了抵,少年人輕聲笑笑,俯身貼近他耳邊:「全公公,殺了你易如反掌,倘若待會兒有變故,孤一定第一個殺了你。」

    「你不妨猜一猜,孤死之前,能殺幾個人。」

    幽冷的氣息在空氣中縈繞,全公公只覺得自己喘不過氣,腦子裡的弦轟地炸開,冷汗涔涔而落,他像是被掐住咽喉的死魚一樣:「咱家答應你……」

    鶴聲這才起身,收回彎刀,鮮紅的血液順著刀尖往下流,滴滴答答,濺起殷紅漂亮的小花兒。

    全公公立刻往後退了幾步,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倚著牆角,單手捂著傷口,鮮血滲出來,空氣中滿是血腥氣。

    他咬著牙:「刀。」

    鶴聲回頭微微睨他一眼,莞爾。

    「吧嗒——」

    少年人右手一翻,閒閒散散的,彎刀順勢落下,砸在泥地上濺起一小攤污水。

    污水打濕了少年人的絳紅長衣,鶴聲身上有些髒。

    他又漫不經心取走小廝端來的錦帕,不顧小廝茫然無所適從的神態,慢條斯理擦乾手上的血跡,踩著濕漉漉的乾草走進柴屋。

    少年人的眸光平靜到可怕,他心裡好像什麼都裝不下,空蕩得讓人發慌。

    「唔——」

    輕輕的悶哼聲。

    一顆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撅住了一樣,幾乎在剎那間,酸澀的、惶恐的、歉疚的諸多情緒排山倒海般湧上少年人心頭。

    他站在柴屋門口,抿了抿唇,他低頭,對著地上的污水,仔細照了照自己的模樣。

    鶴聲站了會兒,等自己身上的血腥氣散盡了,才三步並兩步快速走到小貓兒身邊,跪坐下來,輕聲喚:「往往。」

    少年人垂首低眉,鴉睫輕顫,嗓音艱澀沙啞:「往往,你睜開眼。」

    「往往,你瞧一瞧我。」

    「好不好。」

    少年人乞求著,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他低著頭,失神良久的目光終於掀起波瀾,眼尾帶著穠醴的殷紅。

    唔——

    漂亮哥哥在叫她呀。

    漂亮哥哥、漂亮哥哥在何處呀。

    她怎麼瞧不見漂亮哥哥呀。

    秦晚妝覺得自己眼前蒙了厚厚一層霧,她盡力往前望,可是什麼都瞧不見,水盈盈的眸子裡藏了深深的疑惑。

    她非但瞧不見漂亮哥哥,她還很冷,還很餓,這是往常的小姑娘未嘗體驗過的,因而這時很難受。

    小貓兒有些不高興。

    她想著,等她能找著漂亮哥哥了,一定要讓漂亮哥哥抱抱她,帶她去吃照江園吃酥糕,她要買三疊,一疊自個兒吃,剩下兩碟分給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還是個孩子呢。

    他得多吃些,才能長大長高呀。

    哎呀。

    苦澀的滋味在唇齒間炸開,小貓兒很不高興。

    她先前不是喝過苦藥了麼,為何現在還要餵給她這般苦的藥丸子呀,這些人當她是藥罐子成精嗎。

    她雖然餓了,但她也不是什麼都吃啊。

    小姑娘有些生氣,緊緊咬著牙,嗚嗚咽咽的,撲棱著小爪子想把身邊的人推開。

    不吃,這樣苦的藥丸子。

    打死她都不要吃。

    冰冰涼涼的觸感貼上她的小爪子,有人握住她的手,動作很輕,小貓兒覺得自己的小手像是被冷玉攏住了一樣。

    有人把她抱起來,輕輕順了順她的後背。

    小貓兒整個人下意識往前倒,一倒扎進個滿是苦茶味的懷抱,清清淺淺的苦茶香縈繞在鼻尖,像是雪夜初霽時,蒼茫天地間生出的第一捋新芽。

    小姑娘喜歡這樣的味道,高興地把自己卷一卷,團成小小一隻,試圖把整個人都縮在這抹苦茶香里。

    少年人的嗓音清朗如明月入懷,他竭力遏制自己的無措,放緩語調慢慢哄著懷裡縮成一團的小東西:「往往,你能聽見我說話,是不是。」

    噫——

    漂亮哥哥呀,是漂亮哥哥。

    小貓兒心裡的小花兒又炸開了,登時,她只覺浩蕩清風撲面而來,渾身上下懶洋洋的,像是誰在盛夏夜晚葡萄架下一樣,很舒服,舒服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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