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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我方才算了算呢,若在往常,我要喝兩壺青梅酒,再吃三疊豆酥軟糕,才能這樣高興吶。」小貓兒抬起頭,揚著小下巴,頗有些為自己驕傲的意思。

    倏爾,小貓兒悄悄縮進鶴聲懷裡,在他耳邊輕輕說:「可是阿兄可凶啦,我從前並沒有機會,連續喝兩壺青梅酒,吃三疊豆酥軟糕。」

    「所以、所以我從前許多次都是淺淺的高興,唯獨現下,是深深的高興,很深很深的高興。」小貓兒的語序很亂,嗓音綿綿軟軟的,尾音上揚。

    「我從前從來沒有這般的高興呢。」

    「這是第一次。」

    小貓兒輕輕蹭蹭漂亮哥哥的脖頸,耳尖紅紅的,最後的聲音細細軟軟,聽著有些害羞。

    秦晚妝實在是個很乖巧的小姑娘,這會兒乖乖縮在鶴聲懷裡,扭過小腦袋不瞧她的漂亮哥哥,自己悄悄開心。

    鶴聲怔忪一會兒,才笑出聲,少年人笑得眉眼彎彎,把懷裡的小姑娘輕輕牽出來,同她對視:「我也如往往一般,是深深的高興。」

    少年人的淺金髮帶映著月光,順著風輕輕掀起一角,連帶著少年人的長髮也開始晃動,他低著頭,看向秦晚妝的目光認真又專注,透著清如流水的碎光。

    漂亮哥哥真的是一隻很漂亮、很漂亮的山茶精。

    這樣不行——

    漂亮哥哥太好看了。

    小貓兒瞧著他,剎那間,她心裡想,哪怕漂亮哥哥如話本里一般,是個作惡多端的美人妖怪,她都願意被美人妖怪吃掉。

    小貓兒撇過頭,試圖抵擋美色,青玉耳墜晃蕩,發出泠泠輕響。

    可惡,抵擋不住。

    以後、以後在做端端正正的俠女吧。

    今日夜裡,她想同旁的走進山洞裡的人一樣,當一個很貪心很貪心的壞人。

    明燈萬千,浮光照水。

    秦晚妝扭回小腦袋,同她的漂亮哥哥對視,磕磕巴巴道:「漂亮哥哥,我很快就要及笄啦,等我及笄,我就娶你,好不好呀。」

    草木招搖。

    長河打碧湖頂上流過,焦黃的紙屑晃晃悠悠飄落下來,帶著星星點點的餘燼,風一吹,火星子又劈里啪啦滅下去。

    紅衣少年怔怔看著眼前的小貓兒,突然伸出手,清瘦修長的手穿過小姑娘烏黑蓬鬆的發,他慢慢拈下小姑娘頭頂的青楓葉。

    那雙清澈的桃花眼眨也不眨瞧著小貓兒,乾乾淨淨,穠醴端艷,像是將一整個瑰麗長河都裝進去了。

    瑰麗長河下,青楓古樹旁。

    鶴聲屈膝,攏著懷裡的小小姑娘,語氣輕輕緩緩,比月光更柔和,卻如佛前誦經般莊重虔誠。

    他說:「我等著往往及笄。」

    他說:「我等著往往來娶我。」

    畢竟,江鶴聲是這樣的歡喜秦晚妝。

    黎春十四年,四月初八。

    萬千明燈見證過。

    *

    夜已近三更。

    秦晚妝睡在錦被裡,縮成小小一團,呼吸正均勻,愈發像只奶白奶白露肚皮的小貓兒。

    小貓兒的床頭放著一枝金山茶,山茶枝葉舒展,金燦燦的花瓣里流著月光,澄澈又輕透。

    青綠的枝幹上還搭著一隻瓷白的小爪子,小貓兒哼哼唧唧的,迷迷糊糊間翻了個身,還下意識握住金山茶,把它抱在懷裡。

    她今日很高興,連帶著熟睡時眉眼都彎如月牙,她小口小口呼吸,露出尖尖的小牙,小姑娘睡時很不安分,這會兒又去咬她的蕎麥枕。

    悠揚的琴聲順著月光流進來,像是瓦檐上滴落的雨水叩擊青石板,又好似簌簌落雪飄上寂靜無垠的曠野。

    小貓兒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坐起來,心裡像被什麼撓了一樣,恍恍惚惚間,她覺得這首曲子很熟悉,她從前好似經常聽的。

    她想了想,也想不出這是什麼曲子,她好似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小貓兒有些好奇。

    哎呀,她得出去瞧一瞧。

    小貓兒在睡眼惺忪間,披了件青碧鶴氅,邁著小短腿兒,晃晃蕩盪往門外走,她還沒睡醒,因而走路斜斜歪歪的。

    「吧嗒——」一聲。

    小貓兒跪坐在青楓林間,眨了眨眼睛。

    這是哪兒啊。

    秦晚妝扭扭小腦袋往四周瞧了瞧。

    倏爾,小貓兒睜大了眼睛。

    「壞人。」她哼唧。

    青楓林深處,微微薄霧蒸騰而起。

    徐敬山坐在月光下,眸前罩著絲綢白帶,微掀眼帘,同跌坐在地上想爬起來的小姑娘對視。

    「有點意思。」他低聲笑笑。

    小姑娘耳尖一抖一抖。

    壞人方才說了什麼。

    她抬腳往前走,突然肩頭傳來劇烈的疼痛,小貓兒眼前一黑,晃晃悠悠再次跌坐下去。

    恍恍惚惚間,她指尖觸到了濕漉漉的觸感。

    「滴答——」

    雨水順著青楓葉流下。

    *

    清清涼涼的雨絲順著木窗打進來,相白走近,欲把木窗關了,勸道:「主子,夜已深了,先就寢吧。」

    燭火昏黃。

    林岱岫罩著青衣,懶洋洋坐在床頭,單手拿著竹簡,目光低垂,長發鬆鬆散散披落下來,這時微微打了個哈欠,有些睏倦。

    「不必關窗。」他眉眼淡淡。

    林岱岫接過相白遞來的涼茶,輕輕抿了口,遙遙望了眼窗外寂靜的黑天,不知想起什麼,微掀眼帘,語氣疏淡:「去同秦家來的那個說一聲罷,近日風雨連綿,教他換個地方安置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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