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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鶴聲覺得自己的心被攫住了,密密麻麻的蟲蟻啃噬骨骼,他幾乎要被逼得發瘋,眼尾帶了點病態的殷紅。
他拼命克制自己想要殺人的惡欲。
不可以。
至少,現在不可以。
他捏著桃枝,把它遞到秦晚妝的小手裡,小姑娘的手軟軟的,像塊酥酥甜甜的奶糕。
鶴聲對上小姑娘的目光,溫潤地笑了,笑容卻未達眼底,他輕撫著小姑娘的後背,嗓音裡帶了無窮無盡的惶恐與茫然。
「往往,別哭。」
「往往,看看我。」
「好孩子......」
鶴聲生得天姿端艷,眉眼裡儘是溫柔,桃花落下,一切都顯得瑰麗起來。
秦晚妝抬起小腦袋,也忘了哭了,只是靜靜看著,目光里澄澈乾淨,滿是天真的稚氣,她覺察到漂亮哥哥在顫抖,小爪子輕輕捏了捏鶴聲的臉,像阿兄平日裡捏她一樣。
她覺得這樣不可以。
漂亮哥哥看起來很難過。
晨光熹微,桃花簌簌而落,鶴聲似乎有些怔愣,看著她軟軟的小手,低低笑出聲,眼角卻劃下一滴清淚,滾燙又耀眼,映射出奇詭的清光。
秦晚妝輕輕啊了一聲,想去看漂亮哥哥。
這時又有桃花落下,飄到小姑娘白淨的額頭上,此後便是溫涼而滾燙的觸感,鶴聲輕輕低頭,閉著眼,虔誠而莊重地落下一吻。
隔著桃花瓣,清冷而克制。
恍然似朝聖。
晝光似水,順著桃枝的縫隙灑下來,好像帶了些平日裡見不著的瑰麗,空氣里好似飄了金粉,秦晚妝有些恍惚,聽見漂亮哥哥的嗓音有些古怪。
好似長久被掩埋在深山地底的熔岩沖天而出,終年靜默無聞的雪山剎那間崩塌傾倒。現在的一切都灰濛濛的,日子好似變得混亂,帶著無盡的奇詭。
這種奇詭比日月還亘古綿長。
他說:「往往,看著我。」
他說:「往往,我的好孩子。」
*
鶴聲抱著秦晚妝,空氣里金粉四散,映著晝光顯得朦朧而飄忽,他輕輕哄著小姑娘,小姑娘似乎是睏倦極了,沉沉睡去。
稻玉和西橋原本戒備地看著他,不知為何,渾身緊繃的弦卻乍然鬆弛下來,不一會兒也闔了眼,靜默無聲地安睡在桃樹下。
祁新月察覺到不對,皺眉冷言,「你是什麼人?」
真煩啊。
漂亮的眉眼滿是陰戾,鶴聲把小姑娘安置好,松鬆散散理了理殷紅袖袍,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他的目光落在眾人身上上,不帶任何波瀾,像是看漫山遍野的枯骨荒冢。
日頭掛在天上,晝光溫柔而清和。
然而,桃林里的人卻有一種置身陰曹地府的驚懼感,渾身上下冷颼颼的,有風吹過桃花瓣,風也清寒。
花瓣落到鶴聲肩頭,他渾不在意地拂去,腳步聲很輕,落在眾人心上卻如驚雷巨鼓。
他走到徐敬山面前,輕輕笑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道曾經。
皇宮,大雨瓢潑,鮮血遍地。偌大的宮室里,只有他一個活人。
太煩了。他想。
天底下聒噪的廢物為何這樣多。
舌尖抵著唇齒,濃郁的血腥氣迸發,清瘦瓷白的手搭上徐敬山的脖頸,他看著有些疑惑,不解地說,「原來你在這兒啊。」
戾氣噴涌而出,如海浪般漫過他的胸腔。
他低聲笑笑,說出的話卻讓徐敬山如墜冰窟。
「孤還當你死了呢。」
「咔嚓——」
他卸了徐敬山一隻胳膊。
徐敬山冷汗直流,臉色煞白,鶴聲瞧著他,卻覺得很有意思,眉眼彎著,他輕拈著指尖,桃花的碎末慢慢流下來,鶴聲笑得愉悅,肩頭微微聳動。
鶴聲的目光掠過眾人,在祁新月那兒停住了,撿起一束桃枝,百無聊賴走到她面前,嗓音溫柔得近乎驚悚,「你是越慶侯府的人?」
「是、是......」祁新月看見徐敬山的態度,又聽見他的自稱,哪還不知眼前人的身份,只恨自己情緒過於外露,這才招惹了這位流落人間久矣的太子。
此時聽見他溫和的聲音,心倏地落下來。
太子長久以來流落民間,若想重回朝廷,定然要培植勢力,沒準,殿下為了日後的通天坦途,還會善待她。
畢竟,她是越慶侯府的嫡小姐。
祁新月緩了口氣,欠身,「太子殿下安好。」
絳紅色長袍垂地,鶴聲輕輕笑笑,卻不應她,只是對徐敬山說:「孤給你個活命的機會。」
清光流轉,鶴聲嗓音青潤,「孤不想再見著越慶侯府了。」
「明白嗎?」他說。
天地曠盪遼遠,鶴聲並不在意桃花林里的眾人,此時抬手遮住晝光,目光遙遙落在桃花樹下,細長鴉睫間流著清白的光影。
秦晚妝靜靜安睡著,這時輕輕嗚咽一聲,翻了個身子,像是一隻小貓露出軟軟的白肚皮。
黎春十四年。
他們之間這樣近。
第21章 寒症
「嘀嗒——」
雨水順著瓦檐落下,天色灰沉沉一片。
清寒的晚風推開木窗,秦晚妝將將睡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從榻上爬起來想去找她的漂亮哥哥。
視野內的景象卻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