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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秦晚妝又開心地蹦蹦跳跳,先前的難過一掃而空,又給鶴聲倒酒,青梅酒實在不醉人,鶴聲喝了大半,只當喝水,小姑娘卻開始搖搖晃晃的,在屋子裡繞來繞去。

    鶴聲怕她跌倒,只好在她身後跟著。

    青裙打著旋兒,小姑娘的步子慢悠悠的,像巡查自己的疆域一樣,自信滿滿地倒著走,仰著小腦袋給鶴聲介紹,「這、這是小桌。」

    她拍拍小桌。

    「這是藍田玉。」她一手拿著玉,一手指給鶴聲看,「藍田日暖玉生煙,我背過的。」她很驕傲地揚著小下巴,等著鶴聲誇她。

    鶴聲果然誇她了:「往往聰慧。」

    小姑娘滿意了,繼續倒著走,「這是紗幔。」

    她捏捏紗幔。

    鶴聲跟著小醉鬼,陽光細碎,順著窗子打進來,日子好像突然慢了下來,溫溫柔柔的。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把紗幔卷一卷,然後悄悄把自己放進去,靜立一會兒,等到鶴聲不動了,她才從紗幔里跳出來,指著自己,得意洋洋的,「這、這是往往。」

    小姑娘站在原地等著鶴聲再誇她聰明。

    鶴聲卻突然怔住不動了,眼裡帶了些她看不懂的神情,過了良久,他才俯身與她平視,他重複著:「嗯,這是往往。」

    春風來了又走,灰燼死而復生。

    他想,上天著實沒有虧待他。

    *

    落日熔金,餘霞成綺。

    小姑娘踩著餘暉,晃晃悠悠地走在江邊,鶴聲在她身後遙遙跟著,霞光灑下,兩人的影子被拉長,交疊在一起。

    秦晚妝舉著藍田玉,對著落日眯了眯眼,玉色乳白,她想,這塊玉可以雕成白鶴,她大抵還是醉的,眼前的光影瑰麗恍惚起來,白鶴展翅欲飛,直直往天邊去。

    小姑娘轉身,委屈巴巴:「它飛掉了。」

    她指著玉,有些難過。

    鶴聲走過來,和她並肩,輕輕抓著她的小手,嗓音清冷,「抓住了。」

    小姑娘於是又高興起來,蹦蹦跳跳往前走。

    遠處。

    「江兄,你瞧,那是不是秦家小姐?」

    秦晚妝不常出現在書院裡,因而認識她的人不多。

    但是江曲荊身邊的人卻都對這位很熟悉,畢竟但凡秦家小姐出現在書院,大多都跟江曲荊待在一處,眾人嬉笑下,也都尋摸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前些日子湘王府更是傳出流言。

    ——湘王府與秦家在議親。

    流言是真是假暫且不論,但在書院眾生心中,秦晚妝日後定會嫁入湘王府,畢竟,整個雲州,除了背景神秘的秦家,還有哪家的女兒堪與宗室王親相配?

    有心人拿這件事問江曲荊,他也沒否認。

    那不就是板上釘釘了?當時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的芳心碎了一地,江曲荊卻巋然不動。

    看著眼前這一幕,一行人神色都有些精彩。

    哪怕秦家小姐還沒和江世子定親,但青天白日和外男拉拉扯扯總歸也不是件體面事兒,江曲荊身邊有不少從京師過來求學的公子,將京師的傳統奉為圭臬,對雲州開放的風氣素來不齒。

    「秦家小姐身邊那個人我知道,是錦屏樓的新樂師,聽說他是西邊兒逃難過來的,奴隸出身,竟然還是個會哄人的,瞧他把秦家小姐迷成什麼樣兒了。」

    「我瞧著也不能怪那樂師,一個巴掌拍不響,人人都說秦家小姐是個性子乖的,事實又有誰知道呢?沒準兒也是個膚淺的。」

    江曲荊在原地站著,照舊是一身灰,溫潤清朗,「許兄,當以女兒家名節為重。」

    許立自知失言,賠笑:「是是是,還是世子爺襟懷坦蕩,是我狹隘了。」他家裡剛好有個妹妹,他爹娘還指望把他的小妹妹送進湘王府沾些宗室王親的光呢,得罪江曲荊可沒好處。

    這時,秦晚妝拉著鶴聲晃晃悠悠走過來,她很安靜,乖乖巧巧的,走在落日餘暉下,她晃晃小手,看見影子也晃晃小手,開心地笑,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噫。

    前面的影子怎麼那麼大、那麼黑?

    她抬起頭,瞧見幾個人擋在前面。

    最前面的那個人斯斯文文開口,「晚妝,我送你回府罷。」

    江曲荊儒雅知禮,對鶴聲說:「有勞公子照顧了,晚妝是家師的小妹妹,我實在不忍將她獨自拋棄在外,現下便帶她回去了。」

    鶴聲的目光落在幾個人身上,無波無瀾的,只有掠過江曲荊時,神色顯得有些詭異的危險,心裡的惡欲拔地而起,在餘暉下慢慢滋長。

    舌尖舔了舔乾澀的唇角。

    他想起上輩子江曲荊的死狀。

    原本溫和的人跪伏在瓢潑大雨里,像條狗一樣大聲哭喊,祈求自己放他一條生路。

    他說,他愛秦晚妝,他也捨不得她受苦,但他沒辦法,他也有說不出來的苦衷;他說,他不想娶越慶侯家的小姐,但是他沒辦法,他不能讓爹娘失望。

    他說,殿下,放過我吧,我把秦晚妝送給你,放過我吧。

    嘖,廢物。

    鶴聲冷冷掃了他一眼。

    礙眼。

    怎麼還不死呢?

    他有些不耐煩,指尖按上腰間的短刃,輕輕摩挲著,只要一刀,輕輕往他脖頸上一划,這個廢物就再也不能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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