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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老朽久居深山,竟然不知道濟朝出了世子這般的高世之才,慚愧慚愧。可嘆,世子若是生在京師,定為賢才良相。」老者搖了搖頭,渾濁的眼神裡帶著深深的惋惜。
「太傅抬愛荊了。」江曲荊回得謙卑,他今日穿了一身灰袍,手裡攜卷竹簡,照例是溫柔清朗的少年君子模樣。
「太傅親臨書院,我等喜不自勝。」年輕夫子出聲,「前廳備了茶,山長恭候多時了,還望太傅移步。」
「山長?」老太傅似是糊塗了,須臾方道,「老朽記起了,是那姓林的小兒。」
他長嘆口氣,言語裡帶了點悲愴,「匹夫尚知責有攸歸,堂堂三元榜首,竟自甘墮落至此,尚不如匹夫耳。老朽不見他,也不喝他的茶。」
眾人皆噤聲。
秦晚妝擰著細眉,語帶不悅,冷哼道,「不喝便不喝,林哥哥的茶可貴呢。你不識貨,活該喝不到茶。」
四下寂靜,小姑娘清脆的聲音落在院子裡,顯得格外顯眼。秦晚妝穿著青衣,像條矮矮的小竹子。
老太傅氣笑了,對著小姑娘道:「你是哪家的姑娘,青天白日拋頭露面便罷了,竟也敢插長輩的話,你爹娘是如何教你的。」
秦晚妝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人這樣不留情面地訓斥,小臉撲紅,堅持反駁道,「我就是要插話,你說得不對。」
「胡攪蠻纏。」老太傅自打告老還鄉,就從未被人當眾違逆過,氣得拂袖,「她一介弱質女流,竟也能出現在這般富有天下盛名的書院裡,可見林岱岫那宵小確是個離經叛道的庸夫!」
「天底下多得是巾幗英雄,女兒家便不能求學了嗎?」秦晚妝性子軟,一生氣就要掉眼淚,此時咬著牙,撲上去對著老太傅的胳膊啃了一大口。
「放肆。」飽含威嚴的聲音。
老太傅甩袖,小姑娘力氣小,順勢摔倒在地,老太傅冷斥道:「荒唐,女子嬌弱,便該待嫁閨閣,聽從父兄命。林家小兒此舉,名不正,言不順。」
「倒置本末,貽笑大方。」
渾濁粗糲的話語砸到地上,老太傅輕哼一聲,示意左右把小姑娘扶起來,「念你年幼,速速離去。」
「莊宿。」帶笑的聲音,懶懶散散的,林岱岫青衣拖地,慢悠悠走來,他看了眼老太傅身邊隨侍的小廝們,又看見坐在地上抽抽嗒嗒的秦晚妝,「往往,起來。」
秦晚妝知道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乖乖聽話,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睛濕漉漉的,張開雙手等著林岱岫來抱她。
林岱岫輕輕揉了揉她的長髮,俯身與她平視,「摔疼了沒有?」
秦晚妝嗚咽著點頭,「可、可疼了。」
林岱岫輕輕抹乾她的眼淚,又笑:「那就記著教訓,誰許你胡亂咬人的,髒了自個兒。」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流了一會兒,老太傅被忽視,臉色難看,「現在的後生,都如你這般無禮?」
林岱岫懶懶掀起眼皮子,把小姑娘拎直了,取出青色小瓷瓶,倒了顆小藥丸,餵給秦晚妝,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語氣懶散,「這祖宗身子弱得很,秦湫在她身上花的銀子能買下你們十個莊家,若是出了什麼事,你擔待得起嗎?」
「欸。」他想起什麼似的,笑得疏淡,「若是賠上你們整個莊家,大抵是擔得起的。莊家確實家大業大,怪道先太傅有此底氣了,晚生佩服。」
青玉骨扇抵著下巴,他細細端詳著老太傅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眉眼愈發舒展,善意道:「先太傅識得秦湫嗎?」
還沒等莊宿回答,林岱岫帶笑的聲音便悠悠響起。
「應當識得,天底下誰人不識秦長公子呢。」他自問自答,「秦家確為當世儒門正統,莊家不過是些欺世盜名之輩,先太傅常年在宮中行走,應當最明白。」
「放肆。」林岱岫一口一個先太傅,直直讓莊宿氣得喘不過氣,「他秦湫是個什麼東西,也配稱秦家長公子?亦是個離經叛道的庸人......」
卻沒反駁秦家位高權重。
「是了,我等皆是蔑倫悖理的小人,先太傅金口玉言,晚生記下了,來日上京定回稟主家,叫主家好生宣揚一番先太傅高論。」
林岱岫攬著秦晚妝,仗勢欺人的派頭明明白白。
莊宿臉色難看,拂袖而去。江曲荊在側,摩挲著指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沒跟上去,走到林岱岫面前躬身行禮:「先生,弟子去聽學了。」
林岱岫淡淡嗯了聲。
其他人聽見山長和太傅的話,心驚肉跳、頭皮發麻,要麼仰頭看天、要麼低頭看地,腳底好似生了針,刺疼刺疼的,噤若寒蟬,話畢便紛紛告別,作鳥獸狀散了。
秦晚妝又迷糊了,「林哥哥,我怎麼聽不懂你們說話,主、主家是什麼啊......」
林岱岫牽著她,百無聊賴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又恢復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樣,胡謅:「秦家人姓秦,主家自然就姓主了,取了近音,咱們也能說他們姓朱。」
「有、有這個姓嗎?」秦晚妝不相信。
林岱岫說著說著自己笑起來,「自然有。」
他側身扯扯秦晚妝的小臉兒,教訓,「你是哪家的小狗兒,竟然還會咬人,誰教你的?」
秦晚妝也覺得丟人,捂著小臉兒,不說話。
林岱岫也不再問她,只是牽著她走在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