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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秦晚妝眨眨眼睛,眼角有些發紅,雙手被麻繩禁錮著,她動彈不了,艱難蹭蹭邊兒上的阻擋。
軟的,熱的,是個人。
她抬頭,瞳仁亮晶晶的,像是歷盡千難終於找到寶藏一樣,所有的恐懼與難過都在頃刻化為春水。
小姑娘的瞳仁略帶點淺淺的灰,看著澄澈又乾淨,她大抵真的是個乖巧的好姑娘,幹什麼事都專心致志,正如此時,眼裡也只裝了一個人。
「漂亮哥哥,我找到你啦!」
鶴聲對上他乾淨的目光,像被灼痛了一樣,下意識迴避,滿腔的話語在舌尖滾了幾圈又回去,過了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聽見自己艱澀沙啞的嗓音:「嗯,你找到我了。」
秦晚妝聽見回應,高興得不得了,挪了兩步從漂亮哥哥身上爬下來。
鶴聲慌忙為她砍斷麻繩,見血封喉的鬼刃輕輕劃下,他手指顫著,有些無措,仿佛割的不是麻繩,而是自己的血肉。
麻繩順著手腕往下落,潔白的腕處被勒出紅腫的痕跡,小姑娘嬌氣,哼唧著揉了揉。
鶴聲這才回過神,鴉睫輕顫,緊張地問:「我幫你,可以嗎?」
秦晚妝捂著臉,耳尖紅紅的。
漂亮哥哥要幫她耶。
漂亮哥哥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小貓兒順著指縫偷看,扭扭捏捏地把手腕遞出去:「輕一點嗷。」如果揉得疼了,她要哭的。
但她細細一想,如果是漂亮哥哥,什麼事都是可以原諒的。
她捏捏耳尖,在心裡告訴自己,如果待會兒漂亮哥哥揉疼了,她就忍一忍,不要掉眼淚。
但她似乎想多了,秦晚妝耳尖抖抖,漂亮哥哥的力道出奇得輕,就像輕輕捏軟糕一樣,他好像怕冒犯了自己,取了絲綢質地的巾帕擱在她的手腕上,才緩著力道慢慢揉著。
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秦晚妝乖巧地坐著,手腕酥酥麻麻,像溫熱的甜水灌入血脈,她享受得眯起眼睛,半晌,突然看見了什麼,手大幅度擺開。
鶴聲手指僵住,罔知所措,手忙腳亂的,「我、我弄疼你了嗎?」
秦晚妝輕輕啊了一聲,灰撲撲的小手抓住鶴聲的手腕,把袖子捋開,眉頭擰得小麻花一樣:「漂亮哥哥,你不疼嗎?」
疼嗎?
鶴聲順著她的目光,垂下眼眸,手腕處帶著紅腫結痂的疤痕,這是他年少時初入錦屏樓被打出來的,曾經大抵是疼的,但如今畢竟不是以前了。
他抬眼想笑笑,對上秦晚妝背後的鏡子,卻發現自己笑得並不好看,他總喜歡在殺人的時候笑,滾燙的血液總能讓他打心底覺得愉悅,他一度沉迷於肌膚濺上鮮血的溫熱感,這種感覺告訴他,你還活著,你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但此時,在秦晚妝面前,他卻不敢笑了。
他偏過頭,聲音壓低,想讓自己看起來儘可能像個正常人:「無礙。」
鶴聲隱忍的場景落在秦晚妝眼裡卻換了意義,秦晚妝只覺得眼前有一隻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狼,常年獨居,孤孤單單,偶然願意伸出爪子,卻因為習慣了拖著流血的軀殼回巢穴,只能弱弱收回爪子,難過地嗚咽。
秦晚妝心疼死了。
誰欺負漂亮哥哥?
阿兄說了,欺負人是不對的。
所以欺負漂亮哥哥的都是壞人。
秦晚妝生氣了,當她目光一掃,掃過七步開外的章林時,心裡的悲憤再也壓抑不住:「他是壞人!」
灰撲撲的小手抓上彎刀,她猛地一甩,彎刀砸上章林的大腿,劇烈的鈍痛在腿上迸發,章林咬牙壓抑住痛呼。
秦晚妝蹭地一下站起來,怒氣沖沖地往前走,身邊的空虛讓鶴聲極大地惶恐起來,他以為是自己做了什麼讓秦晚妝生氣的事,腦海空白,猛地抓住小糰子的裙擺,之後又迅速放開。
他扯了扯唇角,輕輕握住自己的手腕,聲音很低:「疼。」
「能不能別走。」他說。
秦晚妝心都化了,惡狠狠瞪了章林一眼,又坐回去幫漂亮哥哥看傷,小腦袋蹭到鶴聲布滿傷痕的手腕旁邊,輕輕吹氣:「吹一吹就不疼了。」
章林:「......」見了鬼了。
他常年養尊處優不知節制,肥肉一抖一抖,他蠕動著身子,慢慢往門口爬,饒是如此,他也覺芒刺在背,章林身姿僵硬,謹慎地回頭窺伺,乍然對上冷漠寡淡的目光,就像淬了臘月封凍的湖水,心哇啦哇啦地涼。
「怎麼了呀?」軟軟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章林揉了揉眼睛,只覺得自己看錯了,剛才要殺人一樣的目光乍然融化,鶴聲安安靜靜坐在遠處,垂首低眉,嗓音溫和乾淨,帶著點微不可察的顫抖:「無礙。」
小姑娘心疼地問:「漂亮哥哥,壞人是不是總欺負你啊。」
她可看見了,漂亮哥哥另一隻手上也有傷,那個伯伯真是壞透了!黑心腸!
軟軟的小手貼在傷痕上,鶴聲細長的睫毛悄悄顫顫,他輕輕嗯了聲,「樂師身份低微,人盡可欺。」
漂亮哥哥的嗓音乾乾淨淨,像天山上終年不化的一捧雪,此時雪粒流落亂街巷,漸漸顫抖融化,人人都可以來踩上一腳,被迫沾上骯髒的底色。
秦晚妝心都碎了,咬牙罵人,「那個伯伯壞死了。」
章林:「......」章林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