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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她低頭絞著眉頭。

    漂亮哥哥可瘦了。

    「是。」西橋摸摸秦晚妝頭頂的黑髮,抬眼冷冷看著門口笑得花枝亂顫的章林,和他身後抄著傢伙的十幾個護院。

    他跟隨秦湫走南闖北這麼些年,一時不查竟然在家門口著了道,他輕輕冷笑一聲,哄秦晚妝睡了。

    他垂首低眉,輕輕勾了勾唇:「錦屏樓,我記住了。」

    冷刃出鞘,寒光一閃,西橋怕驚擾了秦晚妝,特意迎上門口,短刀刀鞘砸上一個護院的額頭,鮮血乍然衝下。

    章林縮在最後,眼裡划過暗光。

    還是個練家子。

    身姿矮小的男人佝僂著背,趁西橋不備,繞後猛然砸下木棍,西橋腳尖點地,袍擺順風掃起,他微微仰身,木棍打空,男人受不住勢往前倒,說時遲那時快,短刀猛地扎入皮膚,男人睚眥欲裂,死命捂著手臂,鮮血汩汩而流。

    「廢物。」西橋冷嗤一聲,眼神一掃,卻猛地愣住,一顆心猛地下墜,沉入暗不見光的無底深淵,仿佛有黑水伴著霧氣纏上喉嚨,他喉嚨艱澀,短刃的寒光冷冷地掃過癱倒在地的護院。

    嗓音涼得掉冰渣子:「人呢?」

    第6章 壞人

    眼前的景象朦朦朧朧,好似籠上一層灰色的霧氣,她好像被什麼人背在身後。

    一時間仿佛陷入天旋地轉,木階、花燈諸如此類的物件兒都顛簸起來,秦晚妝轉得渾身難受,酸水順著咽喉上涌,但她一點兒氣力也無,指尖輕輕顫抖。

    恍恍惚惚間,她聽見身邊竊竊的私語。

    「老爺,下面兒那個瞧著是個練家子,會不會招來什麼禍患?」

    對面肥肥的中年男人哼了一聲,言辭含糊:「再沒有比樓頂那位更大的禍患了。」

    壞人。

    秦晚妝暈乎乎的,掙扎著翻動兩下,動作小得幾不可見,她張開嘴,用盡最後的力氣咬上身下的麻衣,尖尖的虎牙觸上布料,留下不深不淺的痕跡,她嗚嗚咽咽的,惡語惡氣:「壞人......」

    一計手刀劈下,小病秧子掙扎兩下,漸漸昏睡過去。

    章林甩甩手,睨了一眼小廝背上的小姑娘,言語間帶著顯而易見的惋惜,「擱在平日,這也是個千金不換的玩意兒,可惜了。」

    但他轉而一想,賺再多銀子也沒有一條小命兒重要,心情又鬆快下來,催促道:「趕緊的。」

    章林攜小廝推開樓頂的門時,裡面並沒有人,屋內昏暗無光,重重疊疊的帷幔陰森可怖,直直垂到地上,彎刀開了鞘擱在床頭,閃著泠泠的碎光。

    渾似閻王殿,埋骨場。

    章林縮縮脖子,呵呵笑了兩聲:「擱那兒擱那兒。」

    說著加快步子往門口邁,腳步乍然頓住,他僵硬抬頭,對上冷厲得不帶一絲溫度的目光。

    鶴聲今日穿了件黑袍,布料暗沉,像暗潮湧動的深山幽谷,他的眉間堆滿了戾氣,一言一語都帶著游離世外的冷漠和頑戾,「找死嗎?」

    章林腿一軟,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壯著膽子賠笑道:「爺、爺......小的得了個好東西,特意來孝敬您......」

    「孝、孝敬您。」他咽了咽口水,只覺喉嚨都梗塞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幾乎要衝出胸腔、跳入洗梧江。

    「孝敬?」

    鶴聲懶懶掀起眼皮,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好玩兒的事,冷嗤一聲繞過他,慢悠悠往前走,修長蔥白的指節按上彎刀:「孤也有個好東西。」

    彎刀鋒利的刀身流水般划過黑暗,紗幔被輕飄飄切斷,晃蕩著落到地上。

    對上鶴聲眼底作弄老鼠一樣的哂笑,章林的心卻好似有千鈞擂鼓重重錘下,砸得他腦袋眩暈臉色慘白。

    他就不該腦子一抽劫人來討好他。

    這就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東西,連人都稱不上。

    冷汗順著額尖流下,他掙扎著,手腳著地往後退:「爺......爺您歇著,小的先退下了。」

    輕輕的笑聲落在房間裡。

    章林頭皮發麻。

    腳步聲越來越近,喉嚨像被什麼扼住一樣,章林幾乎喘不過氣,他能清楚地聽見耳邊時不時落下的腳步聲,和自己愈發劇烈粗重的呼吸聲。

    良久的沉默。

    腳步聲停了,與此同時,章林能清楚地聽到紗幔中響起的嗚咽聲,像細弱的小貓兒的哭泣。

    「唔。」

    「壞人......」

    彎刀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音,顱內緊繃的弦乍然破裂,天地好像都安靜下來,章林看見,眼前的閻王爺穩穩地站著,乖戾的神色里難得露出些茫然與惶恐。

    *

    秦晚妝迷迷糊糊醒過來,就發現自己手腳都被麻繩綁住,四周是重重疊疊的紗幔,周遭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她有些害怕,輕輕抹了抹眼淚,躡手躡腳地,緩緩坐起來。

    她想阿兄了,她想林哥哥了,她想稻玉了,她想西橋了。她想吃翡翠奶酥、白玉糕、粽子糖、荷花片兒、棗花卷......

    嘈雜的思緒亂成一團,千言萬語彙聚成三個難過的字。

    ——她害怕。

    灰撲撲的小手顫巍巍掀開紗幔。

    「漂亮哥哥!」

    眼前的景象讓她又驚又懼,壓抑住的聲音猛地拔高,她用力往前挪,一時重心不穩,整隻糰子直直往床下栽去,她嚇得閉上了眼睛。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與狼狽並沒有到來,她好像倒在了雲彩上,軟軟的,帶著清甘的白茶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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