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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6:22:01 作者: 假山南
她、她好像又犯錯了。
「什麼人。」
冷厲的嗓音如利刃般,涼得像終年不化的雪。
尖銳的刀鋒劃開水面,反射出泠泠的寒光,鶴聲回首一望,神色里閃過一絲驚異的錯愕,隨後又是惶然驚懼,他下意識收回指尖,刀鋒轉了一圈正對上掌心,水面泛起新鮮的血氣。
眼前的小姑娘看起來很驚慌的樣子,垂首捂臉,眼睛死死地閉著,耳尖泛起紅暈,她的嗓音顫抖,語氣焦急:「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久久的寂靜。
秦晚妝等不到回應,踉蹌地爬起來,整個人顯而易見地頹敗下去,她慌不擇路地往後退,似乎是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垂首跑出去,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哭腔:「對不起......我、我馬上走,我會向你賠罪的!」
眼見著秦晚妝順著小道跑出視野,鶴聲眨了眨眼睛,有些滯楞,過了良久,思緒才清明起來,他望著晃動的枝葉,甫爾才輕笑出聲,眼尾卻染上殷紅的底色。
經年累月的思念原本被深深掩埋在心底,冰層般濃厚的心防剎那間碎成渣滓,萬頃波濤翻湧成浪,他好似被巨浪裹挾,久久望不見歸處,此時卻抓住一葦浮木,他死死攥著木頭,半邊身子浸在裹著碎冰的冷水裡。
長久的漂泊幾乎要逼他發瘋,但好在,浮木破開巨浪的一角,露出些細碎的光影,這是在曾經無數個日夜裡,他曾叩地祈求上蒼施捨的東西。
鶴聲長舒一口氣,突然想到什麼,又惶然起來。
重生之後,他在心裡反反覆覆安排了無數場遇見,每一次都是謹小慎微的推敲,他想著,他得收起骯髒罪惡的爪牙,著華服、佩青玉,乾乾淨淨地出現在秦晚妝面前。
但此刻,夜色清冷,院子破敗,角落裡的古樹下甚至埋著腐朽的屍身,連池水都帶著血氣,他衣衫不整、狼狽不堪。
目光落在池面上,鶴聲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腕骨,罕見地惶恐起來。
巨大的滿足感之後,是望不見盡頭的倉皇。
他望著繁密的草木,渾然不覺掌心流出的血水已經浸紅了小片池水,他只是茫然地望著。
他好像把人嚇跑了。
為什麼,他不想這樣的。
他只是想,看看她。
他已經想了許多許多年了。
*
夜色已至,街巷卻並不寂靜。
秦晚妝捂著臉,飛快跑出幽深的巷道,冷風自耳邊呼嘯而過,空氣里響著窸窸窣窣的踩踏聲,秦晚妝乍一抬頭,恍如好似落入白晝。
「是小姐!」家丁的驚呼。
街巷上的人很多,多數是穿著棉衣短打的秦府家丁,他們舉著火把,松脂燎起火焰,火把邊緣被燒得泛起焦黑,灰濛濛的煙霧雜著碎屑炸碎飄蕩在街巷。
西橋提著紗燈,光暈柔和亮堂。
半明半暗。
秦湫罩著冷綠繁錦長袍,長發用梨木笄閒閒散散地挽著,瘦長清顴的指節眉骨上疲憊地揉了揉,整個人顯得有些疲倦。
他掀起眼皮循聲望去,小姑娘渾身髒兮兮的,鳥兒歸巢般,飛奔而來環住他清瘦的腰,眼眶紅紅的,嗓音嗚咽:「阿兄。」
秦湫輕輕應了聲,神色卻乍然疏落下來,他半跪著細細端詳了會兒,冷笑道:「好得很。」
秦晚妝弱弱地後退一步,卻被提溜上馬車。
秦湫把她丟到軟榻上餵了藥便不再理,自顧自取了卷竹簡。
自打這祖宗在湘王府走失,秦府里大半家丁都被他打發去找人,商行的雜事積成小山,許多事都推脫不得。
秦晚妝不明緣由,只是見兄長不理自己,心裡害怕,她像只貓兒一樣往秦湫身邊蹭,扯著冷綠色袍袖,聲音細小:「阿兄......」
秦湫被蹭得忍無可忍,把這隻沒骨氣的小東西提起來,勒令她站直,拾起白玉骨扇,攏起扇骨往她臀腿敲了兩下,小姑娘吃疼,嗚嗚咽咽地低泣起來。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眼淚吧嗒吧嗒地掉:「阿兄別打我,嗚嗚......」
秦湫的嗓音很冷,像淬著臘月的堅冰。
「你可真是個絕頂聰慧的好姑娘,多少條巷子都攔不住你,竟能一個人摸到這麼遠的地方,厲害得很。」
秦晚妝咬著唇,抽抽噎噎的,趴在兄長肩頭掉眼淚,男人冷冷的聲音落在耳邊,「你且在巷子裡待著,發了病就去求你的菩薩娘娘,叫她帶你成仙去,還回來作什麼?混帳東西。」
冷綠色衣衫被淚打濕了一片,秦湫忍了忍,好歹攬住這祖宗,沒把她丟下去,教訓完就息了聲,最後到底把竹簡扔了。
秦晚妝哭紅了小臉,抽抽嗒嗒的,心裡想著方才院子裡的事,什麼話都聽不進,一顆心像被石頭壓了一樣,又羞惱又愧疚,她只是嗚咽著重複,「阿兄,我犯錯了......」
她竟然是這般沒有禮數的姑娘,方才的漂亮哥哥必然已經討厭死她了。
秦湫疏冷的目光落在她可憐兮兮的臉上,瞧了會兒就移開目光,嗓音卻依舊沒什麼溫度:「既然犯了錯,錯處你就自己擔著。」
秦晚妝揚著小臉,迷茫:「怎麼擔啊?」
話語裡還帶著淡淡的哭腔。
自然是乖乖記著,日後安心待在家裡不亂跑。
秦湫幫她理了理跑亂的髮絲,道:「你自己想法子。」你應該動動你聰慧的小腦袋,明白日後該乖一點,不要總是鬼迷心竅不聽話。